返回第54章 离别的酒(1 / 1)参差的青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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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初秋,弥城虽四时无冬,可秋天该有的凉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来了,带来凉意的是一场连绵的秋雨,连绵的如离人的愁思、如思念的眼波、如波动的涟漪,剪不断,理还乱。有些事人生总要经历,有春风桃李花开日的欢愉,亦有秋雨梧桐叶落时的萧索,在萧索中别离,是不是恰如其景其情呢?

虽恰逢中元节,可原本应有的一轮明月却被阴雨遮住。明天,向阳和乔巧就要结束为期一年的志愿服务西部生活,一起返回北京。楚娟里里外外地忙活着,林岩和叶紫也来到学校,参加欢送晚宴。说是欢送,大家的神情都有一丝落寞。倒是乔巧,仿佛解了禁一般,着一身围裙在厨房帮着忙里忙外,不时端过一勺子汤吱喳叫着跑出来让向阳尝尝滋味咸淡,如一只欢快的松鼠。

嫌屋里憋闷,在院外空地支起一张遮阳大伞,向阳和林岩在伞下对坐,却也只是闷闷地坐着。林岩实在受不了向阳不说话的样子,主动搭讪道:“向阳,回北京有什么打算?”

向阳摇摇头。

“要我说,还是得在乔巧家公司上班。”

向阳点点头。

“你和乔巧这么多年,年龄也不小了,该商量谈婚论嫁的事儿了,连我和叶紫的事儿都被他爸他妈提上议程了。”

向阳摇摇头。

“也是,等两年也行,咱们无论谁先结婚,可是得告诉一下啊,有了孩子互认干爹干妈。”

向阳点点头。

林岩气得把手里的一把瓜子扔到向阳脸上道:“你倒是放个屁啊,你是回北京享福去了,又不是上前线送命,瞅你那德行。”

向阳抬起头来,脸上少有的严肃:“林岩,我不想走。”

林岩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回头看了看乔巧没有出来,才小声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这要让乔巧听见了,不跟你翻脸才怪。向阳,我知道你的心思,要是没有乔巧,你留下哥们举双手赞成。可你别忘了,当初咱们来的时候,你和乔巧有言在先,乔巧陪你来这穷山僻壤受一年罪,到时候你得乖乖跟人家回去。说实话,乔巧是千金大小姐,在这天天端茶倒水打零杂看脸子,那是她那个脾气能忍得了的吗?还不都是为了你!还有啊向阳,做人得专一,你看人家白粤川对陆晓雨、看看我对叶紫,就算李晚成曾经犯过错误,可后来对楚娟也算是一心一意。反倒是你——我认为最不可能在感情上犯错误的你,现在怎么有点儿移情别恋的味道啊?我告诉你,你这样做既对不起乔巧,也对不起李晚成……”

“哎你等等,”向阳挥手打断了林岩的话,“你把我整糊涂了,按你那意思是我跟楚娟我们俩怎么着了是吧?”

“不是吗?向阳,上次你打了成子,我心里就有点儿犯嘀咕,我和乔巧的想法一样,如果这里头没事儿,你犯不上反应不会那么激烈下那么重的手。现在你又犹豫着不想走,还有别的原因吗?你再看看楚娟,蔫头耷拉脑跟你一个德行,唉,你啊你!”

向阳“啪”地一拍桌子,吓得往桌上端水果的叶紫一下子把果篮扔到地上,瞪着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岩赶紧把叶紫推走,说没事没事,我跟向阳探讨狂犬病发病表现呢,他可能被肉肉给舔了。叶紫满腹狐疑,瞧了瞧两人咕哝了一句“有毛病”又回屋了。

向阳颓然坐下,双手交叉往后脑一放,看了看林岩道:“林岩,咱们是兄弟,我以为你懂我。可今天我发现你也是俗人一个,你竟然也会认为我跟楚娟我们俩之间不清不楚的。算了,这些事我犯不上跟你解释了,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喝完了今天这顿酒,明天的此刻,大家已隔千里之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由你由别人随便怎么想吧。连自己兄弟都信不过,我又能指望谁来信我?唉,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罢了罢了!”

林岩被气乐了,叹口气道:“向阳,我也不听你解释,你也不是跟人掰扯道理的人。不过,不管你是清是浊,咱们永远都是哥们儿,就是有一天你下了大狱,我也给你送窝头去。”

向阳笑道:“这话还算中听,不过我可不是作奸犯科那种人,要送窝头你也给成子送去。”说到李晚成,向阳忽然又想起那天在艺术节现场遇到的那个背影,想跟林岩说一下又不确定,作罢。

离别的酒容易醉。在这孤寂的深山夜雨里,一盏昏黄的灯光下,几人推杯换盏,拿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劲头,喝得姑娘不像姑娘,小伙不像小伙,吟诗作赋的、深情倾诉的、扶墙呕吐的……乔巧嚷嚷得最欢,酒量却是最小,第一个被向阳扛回楚娟屋里睡觉。叶紫如此端庄的人儿,也粉面如春、杏眼含媚,拉着林岩的手直叫头晕,与林岩相扶着进了屋,两人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风,没有月,只有秋雨细密如针,打在遮阳伞上沙沙作响。或许,有些事情真的不关风月只关情。桌上的酒精炉终于燃尽,汤锅里的水不再沸腾,渐渐平息冷却。小狗肉肉蜷缩在楚娟怀里,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还伸舌头舔了两下。向阳和楚娟不约而同夹起一块肉要喂到它嘴边,见对方伸筷子,又都撤回来。肉肉嘴巴都已经伸了出来,见两人都把美食移走,委屈地哼哼了两声表示不满。两人都笑了,把肉扔在地上的狗盘里,肉肉跳下地吧嗒吧嗒吃起来。

楚娟倒满了酒,举起来道:“向阳,我再陪你喝一会儿,以后想在一起喝酒只怕机会不多了。”说罢,一饮而尽。

向阳端起杯子,端详着楚娟,半晌道:“娟儿,有酒也没必要一天喝了吧。虽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但只要人还在,长棚还会搭起来,我又不是壮烈去了,别搞那么伤感。”

楚娟又倒上酒,托腮凝望着酒杯道:“我这辈子估计就是没家的命,刚跟你们在一起找到点儿家的感觉,又剩我一人儿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落得个清净。”说完,眼里涌起一层泪花。

向阳笑道:“我还不是跟你一样?一年前我还有个老家,虽然父母不在了,但好歹有个去处。现在父母安顿了,家也没了。原本想能找到我妹妹,可现在都要走了,也没有她的消息。楚娟,不嫌弃的话,认我当个哥哥吧,即便找不到我的亲妹妹,我就拿你当亲的了,好歹咱们西南边陲也算有亲人了。来,为了咱们两个没家的人,干杯!”

楚娟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丝笑意:“好,那我以后就叫你哥了,与兄共进一杯酒,天涯之处有故人,干杯!”

雨渐渐停了,云层也算是给了中元夜一点面子,吝啬地扯开一条缝隙,一轮明月终于挂上中天,清辉凛冽,树影婆娑。

楚娟终于醉了,嘴里哝哝着不知说着什么,向阳把她扶回房间。床上的乔巧一塌糊涂,被子被踹在地上,或是两人进屋的动静惊了她,呓语几句翻了个身又睡了。向阳安顿好楚娟,又给乔巧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出来。

向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捆纸钱,踏着月色来到学校后边的墓地。给两大一小三座坟茔都烧上纸钱,跪在前面道:“爸,妈,梁叔叔,晓栓,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有时间一定回来看你们。说实话,真的不想走,可我答应了乔巧,我必须得回去。爸,妈,我对不住你们,没有找到我妹妹,可又有了一个妹妹,有楚娟守着你们,我也就放心了。我一定好好的,不再让你们操心……”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向阳一跳。回头一看,是小狗肉肉跟了过来。向阳把肉肉抱起来放在怀里,嗔笑道:“还说我脚臭呢,女人喝多了是不是也不是什么好气味儿?肉肉,我明天就走了,以后你可要帮着楚娟照看好这里,有什么兔子啊、老鼠啊敢来掏洞祸害人,你得狗拿耗子管闲事儿啊。”肉肉把头在向阳下巴上蹭来蹭去,哼哼叫着,仿佛听懂了一般。

天光大亮,阴霾散去,旭日东升,一夜未睡的向阳敲响晨钟,把睡眼惺忪几人从房间里惊动出来。

喝了许多的酒,早饭大家都没有胃口,索性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原本楚娟因为明天新学期开学需要在校准备,不去车站送行,可早晨起来就变了卦,非要去送不可,弄得乔巧林岩和叶紫都有些奇怪,也只有她和向阳心照不宣。

临行前,向阳又走遍了学校了每一个角落,看一看房屋是否漏雨、桌椅是否牢靠、旗杆是否坚固、电路是否安全,抚摸着一应物品,想自己一年来走过的历程,眼中与心下俱是满满的不舍,即便破败,也总牵怀。

终于要离开了,可当几人打开学校大门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全校67名学生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学生的后面是一群村民,连老金支书和叶传文都在其中,他们的身上都湿漉漉的,有的还带着泥泞,不知道夜行山路多么的难,也不知道在这门外站了多久,却是一丝声音也没有,让里边的几人毫无察觉。

叶紫忙上前扶住爷爷,叶传文走上前来道:“向老师,听说你要走了,我们领着孩子们来送送你们。”

向阳喉头梗住,抓住叶传文的手:“爷爷,这么大的雨,您这么大的年纪了,万一磕着碰着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叶传文攥紧向阳的手动情道:“向阳,你叫我一声爷爷,我拿你当孩子看待。咱们亚溪河村的乡亲们心里有数,你们几个年轻娃是好样的,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老师。那十几个孩子个顶个考试考得好,明天就要去县上的初中上学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几个。乡亲们舍不得你们,可咱们这穷山沟你们也不能呆一辈子。但哪怕一年,就是孩子们一辈子的福气。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们了!”说完,深深的一躬鞠了下去。

向阳连忙扶住,孩子们围上来,一张张的小脸满含不舍,一双双的眼睛含着泪花,七嘴舌地说着“老师不要走了、老师我不调皮了、老师你等我家梨熟了再走吧……”

向阳纵是心思再重,感情隐藏得再深,此刻也无法控制,眼泪涌了出来,一一拥抱了孩子们,与叶传文和村民们依依惜别。大家一直把几人送到亚溪河边的枯树桥,方才止住脚步。向阳扛着行囊已然不敢回头,他怕止不住会再次落泪。

转过一片树丛,身后送别的人群终于看不见了,可又传来孩子们一阵稚嫩的歌声:“哎,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哎,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望见月亮想起我阿哥。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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