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向阳就投入了求职大军的行列。本来在一年前应该干的事儿，现在跟学弟学妹一起干了，脸上还有点儿挂不住火。更为尴尬的是，去一家知名企业投放简历时，面试官竟然是大学的同班同学高博，过去自己与他还不怎么对脾气。高博此时已然混到了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的位置，对着求职的队伍指手画脚。向阳心高气傲脸皮薄，转身要走，想到求职简历已经递了上去，要是一走了之，保不齐这厮会在同学圈儿里给自己造出什么谣言来，硬着头皮随着队伍往前挪动，啃着面包喝着凉水，慨叹这个造化弄人的社会，哀怜自己为啥就成了被弄的那个。

面包下肚，肚子里有食儿了底气也足了。待排到自己，向阳挺直了腰杆往前一站，觉得有点儿牛气得过了分，遂略略弯腰，准备和高博打招呼。

高博这厮拿过向阳的简历，头都没抬，问道：“姓名？”

向阳一番准备碰了钉子，不由得心头不悦，揶揄道：“高经理好，我是向阳。”高博一愣，赶紧抬头，马上站起来，估计是很快想到自己的身份，复又坐下，笑呵呵伸出了手：“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燕大才子啊。向阳，你不是跑云南支教去了吗，我们都以为你志愿期满回来肯定去团中央任职了呢，怎么，任职之前还得先下基层体验生活？”

向阳心里暗骂，嘴上却笑道：“到底是大经理，看人看事就是有见地。原本团中央书记处已经给我下了调令，但考虑到我基层经验和阅历不足，就让我再历练历练，主要是指导和督查当地的共青团工作，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就下基层来体验体验生活。”

高博笑道：“你就吹吧，大枪顶脑门儿上你也忘不了吹牛，不愧是四年三冠的最佳辩手。我都听陆野说了，你放着远征集团的大福不享，非得玩儿什么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有病啊你？”

向阳还没等说话，后边的求职者不愿意了，嚷嚷着催得紧。高博收起笑容道：“向阳，你看我这也挺忙的，你的简历我留下了，回头我跟老板单独汇报一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你等我信儿吧，哪天约陆野和在北京的同学坐一坐，也算给你接风了。”

向阳握手称谢，心里舒坦了不少，想同学就是同学，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事实证明向阳的乐观无非是一厢情愿，回去等了三天也没等到高博的信儿。恰陆野组织了个小规模的同学聚会，高博也参加了，席间大赞向阳骨骼清奇思想异类，高帽戴得几乎顶了天花板，前戏充分得有些冗长，最后还是以庙小养不了大佛为由婉拒了。

散场出来，陆野拍着向阳肩膀道：“向阳，去不了高博他们公司也不是坏事，那小子我看也不顺眼，在他手底下干活吃不了好果子，不行我回头跟我们老板说一声，你跟我一块儿跑业务，工资提成咱俩平分。”

向阳已然知道，陆野并非什么老总，不过是一公司的业务员，收入中等偏下，又要攒钱买房成家，房租都是人家给交的还没还，自己再去分人家的收入实在是于心不忍，笑哈哈拒绝了陆野的好意，一个人回了住处，心里却是凄苦一片。

乔巧打电话来问向阳工作的事，向阳说正找着不着急。乔巧说我先给你打过点钱去，好好吃饭别饿死了，我可不想没过门就当寡妇。向阳说不用不用，钱还是有的，身体也是生龙活虎，马上洞房都没问题，要不你过来试试？乔巧笑骂一顿挂了电话。实则向阳兜里已经告罄，支教领的赏银早已花得差不多，算计着就算吃方便面也熬不过三天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温饱问题怎么着也得解决，决定一边投简历找工作，一边打工挣口饭吃。

第二天出去转悠了一圈，还真发现附近有两个店面贴着招聘广告，一家矿泉水直销店招聘送水工，一家东北菜馆招聘送餐员。向阳想自己能文能武，文的暂时看没有着落，实在不行就干点儿体力活养家糊口。在两家店门前蹉跎片刻，觉得既然要满足口腹之欲，还是先到饭店去吧，水目前来说还是喝得起的。对着玻璃门捯饬了一下，把自己弄得像个体力劳动者，进店应聘。

时候方早，店内没什么客人，一位拧眉怒目臂膀纹身的大汉坐在吧台里吞云吐雾，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少妇在旁边修着指甲。向阳道明来意，说自己揭了皇榜要替朝廷效力。大汉抬头看了看向阳略显瘦削的身子，皱了皱眉道：“送餐是个体力活，你这小身子骨行吗？”

向阳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扶风弱柳，说你们等着，从旁边拉过三张餐椅排成一排，原意是一个纵跳从这边窜到那边，便可以将腿法腰劲爆发力充分展露出来，未想到忘记了腹空体虚的关键因素，身子在空中才发现不足以越过去，重重踩在第三张椅子上，“哗啦”一声椅子被踩个四分五裂，屁股也墩在地上。

向阳顿时傻眼了，顾不得肛裂之痛，起身忙不迭道歉并意欲把椅子组好。大汉嘴里骂道：“我他妈开的是饭店不是武馆，你就是踢馆砸场子也不看好了门口！”

妖艳少妇脸上滚动着笑意站起来道：“行了行了，我看小伙子挺好的，还是咱东北老乡，就留下吧，不过前三天没工资啊，你得赔我的椅子。这是你海哥，我叫张艳，你叫我艳姐就行。”

向阳大喜，心想三天就能挣一把椅子，这要是干个年儿八的家里的家具都能置办齐了，忙抱拳鞠躬致谢，目光扫过之处，张艳竟一个媚眼抛过来，电得向阳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索性厚着脸皮说能否包吃。张艳笑着说没问题，咱们这是饭店，吃饭不是问题。自此，向阳总算解决温饱。在北京上了四年学，也算是轻车熟路，胯下一匹大飞鸽，每日里穿梭于大街小巷、升降于高楼阔宇，虽挥汗如雨，饭吃起来却是一天比一天香，身子骨逐渐壮实起来，配上微黑的肤色，已然不是初出校门的白面书生，渐渐有了糙老爷们儿的样子。

这一日黄昏，接了一份订单，打眼一瞄，心里不由叫苦：是送到远征集团市场开发部，心里嘀咕着千万不要被乔家的人撞见。张艳温言软语道：“快去快回，晚上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向阳心里打鼓，没听出张艳的话有何异样，应声出去，想自己一直跟乔巧说正找着工作顺便复习准备考研，要是让乔巧知道自己干起了送餐员，保不齐又是一通暴风骤雨，只得祈求着千万不要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场合搞一场错误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