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战三月，月港情湾终于妆罢出台。由于涉及项目更名报批等一系列手续，所以开盘日期一再拖后，眼看着润德和天骄预售火爆，远征集团上下急得烟熏火燎，连徐静川都有些沉不住气，督着向阳和杨帆日夜兼程加快进度，累得两个小伙子弯腰驼背憔悴不堪。倒是乔远征稳坐中军帐，一再嘱咐徐静川和向阳杨帆，天下大事必作于细，磨刀不误砍柴工，时间必须服从质量，也算是给向阳和杨帆服了定心丸、撑起主心骨，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大国工匠的精神和绣花的态度精雕细琢。等到预售证拿到了，所有工作也已完毕，眼看已经腊月底，观黄历查吉日，将开盘日期定档大年初八。

除夕，向阳拒绝了乔家的邀约，选择与同样没能回家的杨帆和齐欣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过年，乔巧意外地没有抢白。

几人在月港情湾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视一番，带着一腔的骄傲自豪与满身的疲惫出来，宛如怀胎十月终于生下一个大胖小子的孕妇，累并快乐着。

杨帆看着灯火婉约的月港情湾，长叹一声道：“真是好房子啊，要是能住在这里，此生足矣！”

“那买一处不就完了？”向阳笑道。

“买？你倒真敢说，就咱们这等平民，想买这儿的房子，呵呵，想一想就行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杨帆拉着齐欣的手，两人眼中满是羡慕，却又黯然失落。

向阳点着烟笑道：“瞅瞅你们的层次，因为这些身外之物长吁短叹划得来吗？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干着养蚕的活儿却偏偏操着罗绮者的心，累不累啊？”

齐欣在一旁不屑道：“向阳，我不赞成你的想法。我们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儿吗，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们想把生活质量提上来这没错吧？”

向阳摇头道：“什么是生活质量？你住着公司宿舍想住月港情湾，住上了月港情湾想住京西别墅，住上了京西别墅可能还想搬到钓鱼台国宾馆里去呢。你泡着方便面想撸羊肉串，撸着串想吃烤全羊，可等到给你烤一只全羊，你又觉得不如烤条龙。你总是觉得最好的风景在下一站，就永远看不见最好的风景。你永远对生活不满足，你的生活就不会有质量可言。”

齐欣不屑道：“照你这么说，人就不应该有追求啦？就永远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混吃等死吗？”

向阳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得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追求什么，搞不清这个问题你永远是迷茫的。人的追求无外乎现实和梦想两种，现实是物质层面的，梦想是精神层面的。就拿这房子来说，你想住进去那是追求现实，你想设计出来那是追求梦想，这都没错啊，想住进去你好好攒钱，想设计出来你磨练技艺。但当你设计出来而且想住进去的时候，你肯定就会迷茫了。你看啊，同样一处房子卖一百万，攒钱买的认为也就值五十万，但设计者认为值二百万。你既作为买房者又作为设计者，买了之后就觉得，辛辛苦苦攒了一百万就买了这一堆一块？兢兢业业设计这么好的房子才值一百万？从哪个角度来说你都不知足，这就是没明白自己到底该追求什么。前几天我看电视台采访一得了抑郁症的巨星，那货也是北漂，在三里屯酒吧驻唱后来出名起家。人家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要到北京来，他说唱歌是他一生的梦想，他不为名不为利，就是追求梦想把歌唱好。后来出名了有钱了，但突然迷茫了，然后就抑郁了。我就纳闷儿，唱歌既然是梦想你在哪儿不能唱啊，非跑北京瞎折腾什么？还不是想唱出名来唱出利来？想追求现实就别拿梦想当幌子，想追求梦想就别把现实搀和进来。”

齐欣喃喃道：“唉，我承认，我不追求梦想，我就是想追求现实，就是想在北京有个家。向阳你说你多害人，把这房子弄这么好咱们还不能住，怎一个惨字了得。”

杨帆苦笑：“向阳你说得对啊，设计的时候感觉这房子卖再多的钱都配不上咱们的心血，想要买的时候就觉得一文不值，你说我们是不是犯贱？”

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也看出你俩是相中这儿的房子了，明天我跟乔董给你俩要个内部价去。”

“算了吧，周总都没那么大的面子，这回我连心意都不领你的，还是来点儿实际的，去你那儿包饺子吧。”

等几人来到向阳住地，意外地发现屋里的灯亮着，等向阳看见停在旁边的红色宝马车，顿时明白了。

果然，打开房门，乔巧正在里边忙忙活活包饺子，搞得小小的屋子成了面的世界、粉的天堂。

见向阳进屋，乔巧一脸幽怨地迎上来，嗲声道：“采臣，天就要亮了，我就要嫁给黑山老妖了，真希望黎明不要来！”

向阳对这种几人常玩的游戏习以为常，一把将乔巧抱住深情道：“小倩，我一定要把你从黑山老妖手里救出来，那个黑山老妖有什么好，又黑又山又老又妖。天就要亮了，我们抓紧吧！黎明请你不要来，就让梦幻今夜永远存在……”

乔巧咯咯笑着挣脱向阳的魔爪，把满手的面粉糊了向阳一脸，冲着门口目瞪口呆的杨帆和齐欣大方调皮地打招呼：“Hello！杨帆你好，齐欣你好，我是乔巧！”

向阳擦着脸上的面粉，对惊诧不已的杨帆笑道：“哎哎哎，那位酷似高冷的男子，别见着美女走不动道儿啊，瞅你媳妇儿在旁边都快燃烧了。怎么滴？许你州官纳妾，就不许我这平头百姓娶妻啊？实话跟你们说吧，通过这次月港情湾的设计，我横溢的才华打动了这位乔大千金，主动投怀送抱，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乔巧一巴掌打过来道：“切，别听他瞎说，我俩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就是他毁了我的青春和学生时代，快进来！”

齐欣指着向阳的鼻子质问：“向阳，你把我们骗得好苦啊，典型的貌似忠厚心藏狡诈。原本以为草根逆袭，唉，结果还是富人游戏。”

乔巧笑道：“那你们可真是错怪他了，人家向阳一身傲骨铿锵作响，宁肯摸爬滚打，也不愿坐享其成。人家能有今天的成就，那都是自己的奋斗、坚持甚至出卖色相换来的。”

向阳厚颜道：“小乔，你还别夹枪带棒的填补我，即使出卖色相，那也是我充分挖掘自身可利用资源，正所谓‘笑贫不笑娼’，靠劳动吃饭凭本事赚钱，我一点儿都不丢人。哪像某些人，明明可以凭脸蛋儿靠身材，偏偏去拼爹，简直就是浪费了上天的恩赐暴殄天物。”

“向阳，你信不信我剁了你和饺子馅儿？”

“哟呵，你个败家娘们儿，咋和老爷们儿说话呢？骨头痒了是不是？麻溜儿给我到旮旯跪着去，还反了天了你！”

向阳嘚瑟得正欢，眼瞅着乔巧手中一把锃明瓦亮大菜刀逼上前来，忙道：“你看，叫你跪一会儿知道错就行了，罪不至死，我能下得了手吗？大过年的饶了你了，包饺子去。”

虽为帝都，但春节难掩冷清，可见在很多人眼中，北京是梦，却不是家。听着偶尔想起的寥落的烟花鞭炮声，向阳不禁回想起一年前在叶紫家度过的那个热闹的除夕，那仿佛响不尽放不完的烟花爆竹，那香气浓郁的大锅饭，那一众好友的喧哗，那拴马桩顶端与乔巧暧昧的电话以及自己尘埃落定的糗事，去岁恰如昨日，此时却已不是彼时，不知此刻叶紫家堂上，还有谁在那里？抄起电话给林岩打过去，却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想自己真是笨，林岩怎会在拴马桩上挂着等自己的新春祝福呢？

倒是乔巧，手机丁丁当当响个不停，在向阳身边吱吱喳喳不停地说着拜年话，边给向阳显摆着新手机新功能，边向来电者炫耀着男友，让向阳也发个声讲几句。唯独来了一个电话，没等向阳看清，乔巧挡着手机屏幕离席走了出去，在外边说了半天才进来。向阳问是谁啊，乔巧说一个同学，举杯祝酒岔开了话题。向阳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男人，觉得有些疑虑却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