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岩把自己捯饬得玉树临风花花公子一般，坐着乔巧给他安排的专车，荣归燕大医学院。跟副院长方建林教授已经约好，林岩还特意给方建林带了一大包弥城特产。林岩去西部当志愿者本就惹得方建林不快，延期一年更是让他恼怒，没想到这小子更过分，两年过去一去不复返扎根在了那里，气得方建林几顿没吃饭，逢人便说跟林岩断绝了师徒关系。林岩左一顿电话右一包特产哄了小半年，答应老师一定好好把研三读完，这才把老头儿的怨气平复下来。

来到方建林的办公室，方建林正在浇花，见到恩师两年多里鬓发已然斑白，林岩心里有些发酸，叫了一声“老师”眼泪转了圈，深深鞠了一躬。

方建林快步走过来，紧抓住林岩双肩，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唉，你还知道回来啊？我憋着劲等你回来好好收拾你一顿呢，结果看见你下不去手了。快过来坐下，你师娘知道你回来老早就张罗买菜做饭，婷婷正好也从加拿大回来了，咱们好好坐一坐。”

林岩连连应着，坐到老师身边，两人唠起了家长里短。说了大半天，终于拐到了正题上，林岩一五一十把自己此行目的说了一番。听完之后，方建林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个来回，摇了摇头道：“林岩，这个事情不好办啊，一个小小的西部县城恐怕还入了燕大的法眼。说实话，别说你一个县城了，就连省一级的医疗机构都有好几个吃了闭门羹，你也知道，咱们燕大医学院的重点可不是搞这些啊。”

林岩忙道：“老师，您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这才找您帮忙了嘛。现在国家正在搞西部大开发，推动优势资源向西部倾斜这是国家的政策主张，这是讲政治的事情，如果这件事促成，将会大大提高燕大的声誉。”

方建林点点头，想了想道：“这样吧，这件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我得跟院长说一下，即便院长同意了，还得报校党委会研究，你要不忙就在北京等几天。正好婷婷吵着要见你呢，你们俩两年多没见面，也叙叙旧。”林岩只得答应。

方婷加拿大两年留学，出落得更加风姿绰约洋气逼人。见了林岩一把搂住脖子行贴面之礼。林岩羞得脸红脖子粗，边擦脸上的口红脂粉边道：“婷婷你不是在英语区留学吗，怎么把法语区的礼节学会了？”方婷笑而不语。

在方婷的逼迫下陪她游玩了三天，方建林终于有了回信，让林岩去单位面谈。一见面，林岩就感觉不对劲，方建林面色凝重，直截了当告诉林岩：院长不同意。林岩傻眼了，本来抱着必得之心来洽谈此事，谁知是这样一个结果，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苦着脸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

方建林见爱徒这个样子，安慰道：“林岩，你也别泄气，这事情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岩一听，精神又振作起来，急切问道：“老师，还有什么办法，只要是我能做的，粉身碎骨我都不怕。”

方建林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是这样，燕大正积极争取加入美国艾维尔公司的分子细胞生物学合作项目，这个项目你不陌生吧？当初就是你的提议，我们才对这个项目加以重视并不断跟进。唉，如果你不走的话，肯定会成为这个项目研究团队的重要一员。言归正传，这个项目如果谈成了，就能获得艾维尔公司相关技术的使用权，还可以跟世界顶级医学院、实验室共同进行学术研究，共享研究成果，这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啊。”

林岩不解道：“好事是好事，可这跟我的事有关系吗？”

方建林道：“你听我跟你说啊，现在我们遇到一点小麻烦。这个合作项目是由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牵头，并经艾维尔公司授权负责合作伙伴的资质审查。按理说我们的资质没有问题，但由于国度之间标准的问题，我们实验室的资质就是卡住了没有通过。我知道你哥哥在斯坦福大学，如果他能够在这件事上想想办法，使燕大的资质通过审查，那就是帮了大忙了。你那点事儿再跟院长一说，还是事儿吗？”

林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说白了这不就是一场交易吗，老师你怎么也变得这么世俗了啊？”

方建林笑道：“林岩啊，中国的社会本身就是人情社会讲究往来，这不是交易，这就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岩笑着点点头：“行，我今天就跟我哥联系，但老师我可跟你说好了，资质审查的事要是办成了，我的事必须板上钉钉，否则我就在北京不走了，我天天缠着你闹。”

“哈哈哈，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林岩回到酒店就给哥哥挂了越洋电话。林岳在美国呆久了，又是在斯坦福大学那样一个严谨的地方，原则性极强，任凭林岩嘴皮子磨破，就是不肯答应，还顺带教训了林岩一顿，说他这是亵渎学术，气得林岩差点儿砸了电话机。

想来想去，林岩又把电话打给父母，声泪俱下哽气噎声，缠磨得林父林母心都碎了，二话不说把林岳找回来，说你弟弟扎根西部本身就够苦的了，他这么难你当哥哥的怎么就不肯帮一把？你要不帮他，我们老两口也不在你这儿呆了，马上回国投奔老儿子去。林岳没有办法，给林岩打电话狠狠骂了一通，听得林岩在这边窃笑不已，想象着哥哥被父母教训的窘况。

林岳撒完了气，终于答应帮忙。美国人办事效率确实高，次日林岳传回信息，燕大资质审查的事情已经没有问题，告诉林岩可以挺胸叠肚跟燕大厚颜无耻地提条件了。

还没等林岩找方建林，方建林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那欣喜的语气隔着无线电波都能热切地感受到，想必已经收到这一喜讯，并告诉林岩准备好相关计划，到医学院直接与院长面对面洽谈。放下电话，林岩独自发了一阵子呆，想自己何等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得这样呢，难道社会真的是这个样子？但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有了眉目，能够把委培这件事情办成，怎么说都是功德一件，拾掇着材料组织着语言准备去跟院长交涉。

有了燕大通过资质审查这个前提，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和愉快，顺利地超出了林岩的预期，最终双方议定：弥城县可派出不超过30人的学员到燕大医学院进行全日制培训，培训时间为一年，收费及待遇各项事宜参照在校学生执行。由于此时已是年末即将放寒假，培训期就从明年春季开学开始。双方签订了初步的委培合同，林岩毕竟只是县医院一名医生，正式的合同还要等官方与学院签订。

临走时，院长拍着林岩的肩膀道：“林岩，你是燕大的人才，留在西部可惜了，如果想要回来的话，我们会考虑的。”林岩笑笑感谢了院长的一番好意，带着满满的成就感离开了燕大。

事情已经办妥，出来也十多天了，林岩不便久留，跟方建林和乔巧一众人等辞行。恰逢明日元旦，乔巧又举行了丰盛的欢送晚宴，连方建林一家都请了过来，大家一起跨年。

次日机场临行前，乔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林岩，让他转交向阳。林岩问还有何话，乔巧摇头。

回到弥城，林岩首先到张汉江办公室报捷。张汉江拿着合同笑逐颜开，连连点头：“好！好！太好了！我这就到局里去跟局长汇报，小林啊，你这次辛苦了，我放你三天假，好好歇歇！”

“哎，谢谢院长！”林岩感恩戴德地答应着，转身要走觉得不对劲儿：“哎我说院长，不对吧，今天是元旦，本来就应该放假，你怎么能拿着国家待遇当自己的人情呢？还是把我这次出去的差旅费抓紧报了吧，花了我小半年的工资。”

“报报报，现在就给你报，不但报差旅费，还给你补贴！”

林岩笑道：“不用了，就把来回交通费报了吧，我去北京住的是朋友家的酒店没花钱，再说咱医院本来效益不好，我就别占公家的便宜了。”说着，转身离开。

张汉江看着林岩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里暗道：“这小伙子，我还真是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