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季眠还是没去。
发烧是真,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如果重新来过一次需要代价,那么一切她都愿意承受。
她没有让室友告诉辅导员,只结结巴巴地又很是真诚地一一谢过了她们。
季眠的口疾真得很严重,一般说两个字,就要刻意地停顿一下,不能着急,一急就会闹出笑话。可哪怕平日里毛毛躁躁的丁妍,此刻大抵也是体谅季眠还病重,耐住性子听她说完。
“这台风天气怕是得持续一阵子,眠眠你一个北方姑娘肯定不怎么适应。”寝室另外三个女孩都是本市的,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不过也好,这样你就能休息一阵子了,眠眠,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们去食堂给你带。”
“谢谢。”季眠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烧得实在太重,只是坐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眩晕,“鸡丝面就……就可以。”
“好嘞。”朱橙橙应了声,几个少女一起打着伞出门,寝室里便就剩了季眠一人。
她大学的时候,有写日记的习惯。
这会子勉力支起身子,手往枕头下一摸,果然放有厚厚的蓝皮笔记本和笔。
这本是一件很熟悉的物什,笔记本有半指厚,她从高中起就一直带着,日记断断续续的,写到了近三分之一,看着其貌不扬,她却宝贝得很,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笔记本,是段之洲送给她的。
就连翻开,随便浏览几页,“之洲哥”,也是当中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
从十五岁到二十七岁,她爱慕他整整十二年,几乎贯穿了她整个青春,就连她努力考上X大,也只是为了追逐他。
季眠的身世其实颇坎坷,父母争气将工厂的生意做得很大,但她幼时都是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家长大。初中时候,季家父母因车祸离世,年迈的爷爷奶奶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过不久也相继撒手人寰。那几年,季眠就辗转于各路亲戚家中,她的口疾是天生,加上寄人篱下太久,就越发消沉寡言。
而后来,随着她渐渐长大,出了一件事情。
初三时候,她寄住在一个远房表姑家,表姑爷不知怎的对她起了那种心思,季眠奋力抗争,失手伤了他,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表姑爷怒冲冲追出来的时候,还好段之洲在那小区附近带着班上同学做社区调查,这才救下她,且当机立断地报了警。
当时那少年清秀高大,抿下唇角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凛然。季眠衣衫不整被他护在身后,那么不堪,可一瞬间像陡然有了主心骨和保护伞,她什么都不怕了。
也是阴差阳错,段之洲家附近住着的,就是季眠父母的故友。也是夫妻倆,霍正轩叔叔与蒋玲阿姨,很长一段时间季眠都将他们当做自己的再生父母,在她孤立无援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那二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这一切,季眠归功于段之洲给她带来的好运。霍家夫妇虽然以前也有过收养她的念头,但以为她能在亲戚家也能生活得很好,却没想到她会遭受到这样的迫害。
季眠就此被接去了霍家,夫妻俩很有钱,那一片都是高档小区。若她父母还活着,那单生意能谈成,说不定季眠早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眠眠,你到了这,就跟来到自己家里一样。”蒋阿姨是这么劝慰她的,“我和你叔叔一直盼着能有个女儿,你来了,就是全了我们儿女双全的愿望,能替你的父母照顾你,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霍家的儿子,叫霍霆。
他死在季眠大学毕业之前,季眠颤抖着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艰涩地去记。
她初中时代,学习什么的从来没落下,除此之外就是舞蹈。她幼时在农村,并没有受过专门的舞蹈培训,只能靠着妈妈从城里寄来的录影带,边看边学习。而类似这样的要求,她一开始是不敢和叔叔阿姨提的,也很少展露过,还是霍霆开口:“她喜欢跳舞,我看见她在课后会偷偷溜进学校练舞室里。”
他们那年都是读初三,不过霍霆还要小她几个月,且成绩差,人也犯浑,季眠曾经亲眼看他带着一帮小兄弟打群架。
那时她来到这里不久,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阴鸷寡言的男孩子还有那样凶狠的一面。季眠其实挺有责任心的,她没像以前那样选择直接无视,而是转头就告了老师,校方来人处理的时候,霍霆作为发起者,被拉进办公室训了两个小时外加回去请家长和三千字检讨。
季眠心内一片绝望,她没预料到霍霆会挨这么大的批评。小少女战战兢兢在办公室外面侯着,腿都站酸了他才出来。
“霍……”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当时那么多人,少年身手虽然利落,但身上也挂了彩,脸颊颧骨处有一小片淤青。
他那时就已经高出她很多了,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来,仿佛是那么久疾言厉色的批评令他有些困倦。
他扬起手,而季眠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可过了半晌,他只是将手搁放在她的发顶上,掌心冰凉。
“既然这么害怕的话,就不要管我的事情。”
他声音很轻,可在季眠听来却字字沉重。可这约摸还是给她一点面子,毕竟霍霆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品行皆劣,和段之洲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能帮季眠争取学舞蹈的机会,真是意外之喜。
只是那个时候,季眠还没听出来他话里其他隐晦的含义。
至于段之洲,季眠自那之后,就对他存了十足的好感。
他在S市一中读高一,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季眠憧憬他,中考时压着分数线考上了一中,终于能与他有更多的交集。
至于霍霆,哪怕霍叔叔再有钱也没法买分数,他便上了离一中不远的私立恒华中学,季眠仍能时不时看到他,他延续了之前的作风,吃喝玩乐什么的,已然很是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