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伤口在这炎热夏天撑不了太久,有些地方开始溃烂发炎。
说来也是很荒诞。
还是他闻到她身上有异味,拉开她的衣服一看,才发现这件事。
少年皱了皱鼻子,有些嫌恶。
他说:“我不喜欢不漂亮的孩子,你赶快好起来。要是你死了,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可什么时候漂亮也成了罪孽。
季眠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反正他也不喜欢她发出声音。对于这个的禁锢,他比谁都要来得严厉。
季眠似乎只要做了倾听者就够了,可是她真得不懂啊。那阴郁的小少年似乎与她是两个维度的人,她甚至觉得,该去看医生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到后来,她怜悯地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芒也慢慢黯淡下去。
或许他也觉得太安静了,捏起她瘦下去的下颌道:“说话啊。”
以前她都是支支吾吾的,怕自己说错挨打。
现在可能是要死了,所以胆子也跟着大起来。
“你该去……看看病的……”
她说这话时,少年就看着她,面容扭曲,而小小的女孩子叹了一口气:“我爷爷奶奶说,你这样的人,肯定是哪里过得不好。”
“我哪里过得不好?”少年犹如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腾得站起,顺便拉着她的衣领,凶蛮粗鲁地问:“你懂什么?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所有人都怕他,连他藏了个人都不敢声张,反而一直替他隐瞒。她是个生死都得看他心情的小玩意儿,怎么敢怜悯他?
可是,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对方只是个孩子,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么说。
但是他不放弃,季眠晕了过去,他就给她掐醒,执着道:“说啊。”
“你真……可怜。”她声音颤抖,“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害怕吧?”
……
随后整个世界一片黑暗,记忆的最后,是少年那张流着泪水的,扭曲的脸。
“眠眠,眠眠。”有一双手,轻抚她的面颊。
梦境里,黑暗渐渐被这温暖拓开。
嗓子很疼,发不出声音来。
入眼是一片纯白。她看不清那个人,可他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
“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那声音好像有魔力一般,不断地传达到她的心里。
季眠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分裂了……在那段晦暗恐怖的记忆里,她虽然最终获救,可即便在病房里,她也依旧没能完全解脱。
她一度看到什么都会害怕,听到靠近的脚步声都会颤抖。
有个面生的叔叔天天来,喂给她药之后,总会同她聊一段时间。看书窝kanshune
季眠吃了那药,就会昏昏沉沉。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她被动地接受了某种心理暗示,慢慢忘却了这件事情,而她的父母大概也是被威胁,才带着她离职回国。
她一度患了失语症,颈脖上缠着布帛,可哪怕那上面伤口好了,失去的声音渐渐回来,却也没办法回复到以前。
喻寒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了丑陋的烙印,自己却全身而退。
少女这一次,终于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她抓紧身边人的衣袖,泪落如珠。
霍霆从监控看到她被梦魇住时就飞快推门进来,是孟令阻止了他,梦境到了关键的一刻,谁都不能搅局。
人的大脑本身就有自我保护机制,会选择性遗忘那些痛苦的事情,或者是减轻痛苦的程度,这样当然能支撑着大部分人更加轻松地活下去,可有时候触到生命的疼痛和真实,才能让人生变得更加完整。
而霍霆抱着她,心痛如绞,又恨不得将喻寒碎尸万段。
“没事了,有我在。”此时此刻的安慰,更像是某种誓言,霍霆说得极为郑重。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我管了。去其他康复机构就可以。”孟令说道,如释重负一般。
……
而此时此刻的喻寒,正在一家跑马场,与新认识的法国名媛约会。
而蒋涵俨然是他随行的秘书之一,恰好这种场面,她也乐意去见识。只是没想到喻寒不是去谈生意的,而是与那个法国妞见面就是一个深吻。
蒋涵也能理解,虽说她有点喜欢喻寒,可也清楚地明白他们之间不太可能。
姑姑早告诉过她,爱情不是女人的全部事业,眼下,她只要顾好自己的未来就行了。
平心而论,喻寒从外形能力上确实优秀,那个名媛对他很心动,一直有意无意地撩,打个高尔夫也一直肢体接触。
有钱人做惯了这种运动,两人球技都很不错,喻寒更胜一筹,于是名媛更加崇拜他了,两人打得火热,任凭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深陷热恋中的情侣。
直到喻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信息。
他早安插在季眠身边的眼线告诉他,季眠这段时间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那个眼线是为数不多到现在还没被霍霆的人发现的,但同样,为了自保,他的消息大多都迟缓一些。
他所说的开始接受治疗,说不定都已经医了几个疗程了。
不知为何喻寒开始心烦气躁,他不是很想让季眠想起来,她已经离他够远了。
名媛一直在他耳边娇娇地说着话,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手一直捏着手机,握得指节发青。
“抱歉,公司突然有点事情。”等回过神来时,他冷声拒绝了那位名媛共进晚餐的邀请,甚至立刻用通讯设备唤来园区的篷车,匆忙得很。
事过多年,喻寒忘不了当初那个小姑娘的眼神。
里面蕴着的灵巧光芒慢慢被他消磨去,他想让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就像养只猫,养只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她说得没错的。
他确实太孤单了,之所以暴怒,除了因为她不乖,还有就是戳到了他心里最痛的部分。
是啊,所有人都把他当疯子,包括他的父母亲,也包括季眠,可不一样的是,她的眼睛里并没有嫌恶的情绪,她怕他,却也真真切切怜悯着他,被那种湿漉漉的眼睛一盯,以至于让他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