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看台上又挤满了人,甚至比上午还要多,显然李天尘对白灵这一战,比嬴纪白潇那一场更吸引人。
酒楼三层的廊道上,嬴纪面色古怪看着对面两人,正是与他先后打过一场的白云东和白潇。
“两位就不怕白家给你们扣个通敌的帽子?还是说看我不爽,要真刀真枪再打一场?”
白潇拍了拍蛮腰上的软剑,挑眉道:“再打一场又如何?”
嬴纪十分果断道:“不用打,我认输。”
白潇嗤笑一声,没好气地招来店小二,她刚刚才把体内霜气尽数化解,正饿着呢。
至于白云东,给她护法的时候却也没亏待自己,托人去旁边酒楼买了碗面,直接蹲地上咬着蒜吃起来。
白云东凑到嬴纪身旁,笑道:“刀法不错。”
嬴纪这次谦虚了一下,“还凑合。”
“有空咱俩再练练?”
嬴纪古怪地看了白云东一眼,虽说他记恨的是白风鹤,不至于上升到整个白家,可你这么一位白家人,同我走那么近不好吧?
身后默默低头喝茶的田言,身旁面无表情的萧四无,他们二人早已经准备好,随时都能出手,嬴纪倒也不怕白云东有什么坏心眼。
兴许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白云东赶紧卖个好,冲他们二人拱了拱手,正儿经道:“见过两位前辈。”
武道一途达者为师,白云东的说法没什么毛病,只是旁人喜不喜欢就是另一回事了。
田言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萧四无嗯了一声,气氛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白云东顿了顿,只好又道:“别紧张,没恶意。”
他的确只是想再领教领教那门刀法而已。
白潇则是被白云东拉过来的,反正在哪吃东西都一样。
见嬴纪依旧不远不近的样子,白云东只好转移话题,将视线投向了擂台,道:“白灵可不好对付,明日你会输的。”
嬴纪不置可否。
擂台上,一身玄衣的李天尘,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白裙少女。
记得一月多前师尊刚刚苏醒,建议他进后山历练,那时在后山偶然遇见了白灵,还闹出些小误会,后来误会解除,两人结伴而行,在后山生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甚至于后面那些天,彼此都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分别时,李天尘鬼使神差抱住了白灵,总是一脸冷清出尘的少女,那日破天荒有些脸红,没有挣扎,却也不去看他,松开后,少女红着耳根子落荒而逃,让少年心里痒痒好久。
之后回了李家,李天尘在家族大比中一举成名,本以为生活就此有了转机,没想到紧接着意外横生,他的父亲李战被人刺杀在自家名下的酒楼,苏家第二日便派人过来发难,接踵而至的白家,本来给李天尘带来一丝希望,可这希望又被很快扑灭。
这一切都怪那嬴纪!
李天尘从未对一个人如此愤懑,昨日嬴纪同白云东在擂台上公然对着白灵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事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冒犯了一样!
他恨嬴纪,恨苏家,也恨白家,可唯独对眼前的少女……却是谈不上愤恨。
可无论如何,今日两人都站在了各自的对立面。
白灵已经是先天武者,而李天尘不过打通四十处窍穴,外加三条经脉而已,先前赢得看似轻松,实际上只是他的功法占了大便宜,若与那些人再打一次,李天尘也没有握把说自己能稳赢。
可李天尘别无选择,他要赢,必须赢!只有拿下第一,李家才能存留一份家业!
李天尘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红玉戒指,低声道:“师尊,助我!”
戒指中的师尊帮了他很多次,每次都不会让李天尘失望,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李天尘战意昂然,拱手道:“请!”
白灵沉默着不为所动,似乎没将李天尘放在眼中。
台下白风鹤洋洋自得,李家家业,唾手可得!
白灵终于开口了,她问道:“你真的要与我动手?”
李天尘面有犹豫,但仍是狠下心:“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好……”白灵点点头,眼神有些暗淡。
“我认输。”
“什……”
李天尘的话语戛然而止,白灵已经转身走下了台,一时间所有人都怔在那儿,没弄懂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
酒楼上,嬴纪倍感意外,忍不住道:“你们白家这是整哪一出?”
白云东也愣在那儿,听到嬴纪问他,也是一脸懵:“啊?”
“起开起开!”白潇好奇地凑上来,看到白灵下台后也是费解:“白灵这是干嘛?”
田言眼尖,远远看清了白灵的口型,道:“白灵认输了。”
嬴纪一脸震惊。
白云东一脸震惊。
白潇震惊过后眼中亮起了星星,仿佛嗅到了卦的味道。
“啊这……恭喜……纪兄了?”白云东道。
“老子姓嬴……”嬴纪也没回过神。
方妙微愣过后,看向李天尘的目光略有不喜,玉女剑宫在白灵身上押了重注,可不允许有这种牵动她心弦的变故存在!
台下白风鹤的表情尤为精彩,嬴纪唯恨为何偏偏这一场自己不在台下,不然一定要给白家主敬杯热茶,败火!
白风鹤好像吃了火药一样,脸色阴沉的吓人,椅子扶手已经给他捏成一块块木屑了。
苏三友坐立不安,生怕这个老头忽然发疯,到时候离他最近的自己可就遭殃了。他哭丧着脸,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姐姐,苏梅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意识他别乱说话。
苏三友立刻捂住嘴,狠狠点头。
李天尘杵在台上,直到白灵彻底下了台,他才如梦初醒,下意识伸了伸手,呢喃道:“白灵……”
原来……是我错怪你了……
他本想立刻追上去,可看到白风鹤一副要活剥他的样子,李天尘只好压下心中冲动,瞥向了苏家人群,找寻着嬴纪的身影。
只剩最后一场了,只要打败那个罪魁祸首,李家就保住了!
看台上满是喧闹与谩骂,不难看出他们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
李家众人个个脸上喜庆得很,尤其是那些年轻人,对李天尘自然更加崇拜。白家一名少年十分不爽,骂了句笑个头,立刻被耳尖的人听到,李家的少年少女们最是气血方刚,如今李天尘又杀进决赛,更是让他们有些飘飘然,一时忘记两家的差距,立刻怒怼回去。
白、李两家一时互相谩骂起来,大长老见氛围不对,立马招呼苏家人往后躲躲。
大家手上都是有几招功夫的,骂着骂着难免发生你推我一下,我再推回来的情况,然后顷刻间化作乱战!
更远的看台上原本对比试结果十分不满的观众们,一看到那边打起来了,立马又来了兴致。
李天尘急忙上去劝架,他可不想此时功亏一篑!
酒楼上嬴纪笑骂了句大长老真是个人精,接着又对白云东、白潇二人道:“不下去凑个热闹?”
白云东摇摇头,白潇假装没看到下面的情况,嘀咕了句:“多粗鲁呀……”
嬴纪就不明白了,你俩是白家的人吗?
虽说嬴纪乐得看他们狗咬狗,不过白、李两家打不起来的,看台上可是一大片吃瓜群众,白风鹤丢不起这个人。
家族血战可以,可这种为了一点小摩擦演变成混战的情况,传出去只怕要被人笑死。
果然,白风鹤起身呵斥道:“够了!”
他这一嗓子夹杂着内力吼出,如同于地面炸起一记惊雷,顷刻间镇住了所有人。
“白家子弟!都给我住手!”
白风鹤胸口不断起伏,看得出他被气得不轻。
“都给我回家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自己的女儿一眼,白灵神色略微暗淡,觉得有些对不起家族。
“白灵!”李天尘快步追过来,想要拉住她,白灵却头也不回,脚尖一点腾身离开此处。
李天尘只得满脸苦笑。
也罢,明日取得大比第一后,再好好向她赔罪。
李天尘好似解开了心结,心情十分畅快,更是觉得白灵心中肯定有自己,这事十拿九稳!
酒楼上,嬴纪难得笑开了花,心情十分畅快,他觉得明日决赛,十拿九稳!
长宁府,春月坊。
最当得起雍容华贵四字的丰韵美妇听过韩姨的报告,点了点头,叫她先下去。
她昨夜思虑了一宿,今早便改了主意,还是不去那常平府了,若是师父知道她违背师丈遗命,偷偷去见了嬴纪,恐怕只会害了两人。
自嬴纪出生起,她便奉师丈之命,负责在一旁监视,当年妇人不过才娉娉袅袅的十四岁,如今十六年过去,她也从豆蔻少女变作半老徐娘。
女子当然不满,即委屈又愤懑,一生大好年华,荒废在了陵州这处偏远之地,可师门规矩,让她不敢不从。
当年师丈让她留此照看嬴纪,并叮嘱只要嬴纪不死就行了,不用管别的,更不许干涉他的成长,如果他一辈子没有出息,那就一辈子别告诉他他的身世。
当时女子问师丈,嬴纪怎么才算有出息?师丈便给了她一面铜镜,说什么时候铜镜碎了,你就可以着手实施我的那些后招。
然而十六年过去,一年年,女子只是愈发失望,她本以为嬴纪这辈子也不会有出息了,而她也要默默守着这少年直至老死。
可如今传来的种种消息,都昭示着嬴纪的变化,他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孱弱少年了。
那么,铜镜呢?
女子翻找出一个华贵木盒,略微颤抖地将其打开。
里面放着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被一只手帕遮盖住镜面。
女子胸脯不断起伏,一片巍峨景象。
原来不知何时,铜镜已龟裂成无数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