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兴高采烈地跑得远了,她回头看一眼,那片院墙颇高的“大户人家院落”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黑色的大门居然叫她生出了安全感。
她看看脚下的土地,这片桑田,她家已经种下十来天了。
一半下种,一半插枝,她记得清楚,草木灰还是她弄的。
柳奕站在地头,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仔细询问怎么具体操作。
那个古怪院子古怪墙壁上的古怪雕刻兽,莫不是忽悠她的吧?
别说,除了两根没有伤口的手指头会没缘由地疼,今天一整天她都有点奇怪的感觉。
柳奕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庭院,希望不是真的在做梦吧!
低头瞧瞧覆盖了泥土的桑田,那些土窝窝里头一直湿漉漉的,柳奕琢磨着到底怎么才能叫它们迅速生长。
她使劲回想,刚才那家伙说的什么办法来着?
柳奕闭上眼睛,想了半天,一句也没想起来。
这就好像给了一部复杂的专业机器,却没有附赠说明书一样,她操作不来啊!总不能让她像人参娃娃一样命令小种子快长大吧?
柳奕试了各种方式,比如当真傻乎乎地对着土地下命令……
桑树没发芽,不论是种子还是枝条,一点也没奏效。
“喂!你说好的要帮我的啊?”柳奕只能回头求助。
一转身,她愣住了,不远处的面前……已经一片空白。
骤然没有了那片庭院,蒹葭苍苍的土地还显得挺空旷的。
柳奕朝那方向飞快地跑过去。
“喂——?”
高高的芦苇随风飘荡,或灰或白的芦花,无声摇曳。
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没有庭院,没有门,更没有那块傻乎乎的石雕墙?
哪里都没有。
‘你去看看你的空间?’那货仿佛是这么说的吧?
柳奕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住很多东西——这才是更加叫她害怕的地方。
今天晚上,她睡醒了一觉……
柳奕有点不确定了。
她到底睡没睡一觉?
可她记得自己带着麦饭来到了庭院。
这件事,还是清清楚楚的。
食案,现就放在桑田边的大桌案上呐!
只是那个灰瓦高墙带黑门的院子,没了。
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空间里的旷野中。
柳奕拼命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那个石头狮子大大张开的嘴,就像随时在对人咧口傻笑。
她记得,它给她看的各种倒霉的命运,好多次轮回呢——她今天一晚上怕是过了十辈子都不止。
她记得,它说的十年的期限。
等等!她把自家海螺里的空间投放在了哪处?
她的记忆里只剩下印象模糊的一片群山。
什么州?
什么府?
什么县什么山的什么地界?
完了!
她看的是实景地图,全息影像似的……没有地形图、比例尺、更没有地名标注的那种。
她甚至连那片地界,在真实的大靖时空里应该叫什么具体地名都木有搞清楚!
柳奕彻底方了。
差不多,当时她就随手那么一指。
现在,哪怕再把原来的地图给她看一遍,柳奕觉得自己都未必能够准确寻找到那片地头。
“你出来啊!”她在旷野里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那么大庭院,说不见就不见,她也没个找寻处。
莫不是,她被连同这个‘抛弃式货仓’一起给抛弃了?
她想不出比这更加合适的解释。
难得遇上一回穿越,遇到个空间,还摊上这么一个把她给甩了的货……
柳奕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事实又一次向她证明,有些事情,不仅眼见不一定为实,甚至连意识都可能会欺骗自己。
她又双叒叕一回当了个傻子!
柳奕低头走回去。
看样子,那货是来“交代遗言”的吧!
没准当真因为能量什么的不够,把她们一起甩掉了?
石之将死其言也善。
那么,那个十年的期限,多半是真的了,柳奕冷静下来想一想。
这倒霉催的事情,都让她摊上也不容易。
她正准备回到土地上跟桑树较劲,突然意识到,没有了庭院,这空间多出来一片的空地。
虽然还是长满了荻芦,到底也是可以开垦的荒地啊!
可这到底算在哪一片呢?
柳奕不得而知了。
她还是先去催桑树吧!
由于知道了时间流逝的速度暂时可以忽略不计,现在她就当它是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好了。
大前提是,那个石头脑袋在这一点上也没有欺骗她。
她只能姑且当它说的都是实话。
那么在理论上,柳奕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在这里和空间“死磕到底”。
身为半个主人,她还得亲自手动测试空间的正确使用方式,也是没谁了。
柳奕从金山上的物资里翻找出来一个小本本,又拿了枝笔做记录。
‘实验项目一,调整时间流速;项目二,了解能量控制方式,(如果可能);项目三,分类种植实验……’柳奕逐一列了个清单。
今天晚上不闹清楚,她不用睡觉了。
在这个相对静止的时空里,柳奕煮了三顿饭,烧了一次水,也没有搞清楚究竟该怎么与它产生联系。
她可以吃,可以喝,还会渴和饿,在这个相对静止的时空里——这就是一件不科学的事情,她没有办法理解。
她自身的活动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了。
如果比方说这个空间是一套系统,她所在的大靖朝是另一套系统,她遵循的首先是大靖朝的系统规律,其次才是这个空间的。
但是进入空间之后,因为设定或别的原因,两套系统兼容了。按照石头脑袋的说法,是空间在主动适应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她们在适应它的系统。
柳奕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它沟通,之前还有一个院子,现在连院子都没有了。
她的身体作为一部机器如何与这个陌生的系统展开交流?除了呼吸、饮食,还有……思考。
柳奕觉着这是一件比较玄学的事情,但是理论上说,人的身体,作为一部机器,可以感应接收到各式各样的信息信号,它实际上就是一部精密复杂的生物仪器,可以完成世界上已知的一切生命活动,将物质转化为能量、将能量转化为其他……输入、输出……
人的身体,才是最强大的工具,是一切工具的基础,所以才需要花费那么多时间来学会掌控它,婴儿期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其他许多物种。
柳奕盘腿坐在地上,“这不能怪我傻。”她努力说服自己,“前提是这个环境会来适应你的系统。”
不管她的理解正不正确,也不管这个外星高科技还是修真文明的法宝究竟是什么工作原理,如果它的设置是最终适应和过渡到外面世界的系统里,那么它应该会有一个……
就当是她的第六感好了。
柳奕在空间里打坐。
她不去种地,跑来这里打坐,也是中了邪。
柳奕在脑子里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
她想了一遍来到大靖朝变成了柳大姊儿的农耕日常,那些笨拙又可笑的事情,撇除了吃苦耐劳的部分,其实也很有趣。
放在过去的生活里,她可能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还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柳奕回顾着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她将从小到大,可能想到的每一件事情都努力回想了一遍——一直那样碌碌无为地活着,她从来没有这样回顾过自己的人生。
现在她就像个旁观者,她的二十多年现代生活,冷眼看起来,那么多过往,全成了喜乐。
如果不是穿越让柳丝奕的故事戛然而止,她的人生还充满了很多很多的可能。
那些时光一去不复返……就连柳大姊儿的这二十多天也已经一去不复返。
柳奕忽然觉得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蹭得她裸露在外的小腿直发痒。
她低头,看见一片水光?
冰冷的触感,这不是水,是雾。
空间里弥漫着大雾,浓重的雾气包围着她。
我想获得这个系统的一丁点修改权限,柳奕努力想着,啊!那边那条鱼,我知道你不是真的。
这个空间,也太那啥……柳奕骤然睁开眼睛。
方才的雾气与大海便消失不见。
再闭上眼……这个世界可真是太热闹了,一片雾一样的大海里,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就连柳奕自己,都是一个变着形的树状发光体。
原来接驳到这套系统里,她连个人都不算了,柳奕囧囧苦笑。
这只是双方主动联系产生交流的结果,柳奕想着,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进入那一套系统。
柳奕戳了一下地上的桑树枝,“这一块土地,很快成熟就好了。”
桑树枝开始发芽,抽条,长叶,穗状的花结了果,啪嗒啪嗒掉落。
“唔——”柳奕捂住嘴,她的牙也啪嗒啪嗒掉落,腿还抽筋了。
老的桑树继续抽条长高,那些掉落地上的桑果又唰唰地开始发芽,冒出了土地。
柳奕的新牙也唰唰地冒出了牙龈。
“不不不!”她捂着嘴,口齿不清。好痛好痛,长这么快,她会骨质酥松的好吗!
柳奕噗通一声滚倒在旁边的空地上,拼老命爬出来。
“停下!停下!”再长下去她就要来大姨妈了。
柳奕捂着腮帮子爬了起来,她现在满口刚健的新牙,就是酸疼得厉害。
被她调整过时间的那块土地,已经长成了一片桑田。
还是野生的那种。
参差不齐,大树小树挤在一起,驳杂林立。
柳奕哭笑不得地坐在地边,依然口齿不清地哀求,“够了够了!求求你先把我变回去吧!”
她的裙子都短了一大截了!
然而,掉牙这件事,是个有概率的随机事件。
试了不知道几次,柳奕才重新变回只掉了一颗上门牙的状态。
至于她的身体……反正和之前有点不大一样了。
一直在空间里长大,变小,长大,又变小……她觉得自己就算原本没病,现在也像是有点不正常的样子。
柳奕找了一个盒子,收集了一把掉落的牙齿,这么蠢的事情,有一次就够够的。
起码,现在她已经摸着点门道,学会如何控制这个过分活跃的空间。
那个石头脑袋没有向她说明,这空间还像个生物一样啊!
柳奕站在桑田周围,考虑了半天……啊呀,再说吧再说吧,有这么多桑树就够了。
她实在没想好如何对父母撒谎,有了一个谎言,就要有更多的谎言,她觉得自己圆不了谎。
主要她现在还浑身疼得厉害。
看来哪怕超能力,也不是那么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