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睡眼朦胧的太阳,像蒙了层薄纱,不算强烈的光轻巧的洒在江妮身上。
江妮扒开压在身上的垃圾袋,看向那片温暖的东方天空。此刻她感觉在阳光下的她,犹如重生了一般,淡淡的阳光帮她赶走了心中的阴霾。
在她耳边回响着的那阵熟悉而又渐行渐远的咔,咔,咔的脚步声,很快就像个消失的泡泡——无影无踪了。
她还以为自己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好像一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但没等她再迈另一只脚,就被一人又给拉了回来。
可她是谁呢?
一位头发花白,衣着素朴得体,年纪六十左右的男人,骑了一辆高杠的旧式自行车,经过巷口,一眼就瞥见了垃圾堆里的江妮。
他原是要去一家养老院,往常也会经过这个巷口。
每次经过时,都会多看几眼垃圾堆那里,因为偶尔会有些流浪猫流浪狗蜷缩在那里找吃的。老人每回见了,都会停下来把它们放进车筐里,带去养老院喂养。
可这次竟然是个庞然大物,(与小狗小猫相比),老人急忙的把自行车支好,先前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小心翼翼的向江妮靠近,看清是个活人后,才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暗想:还好还好,还以为是什么怪物,原是个干瘦的人,真是老了,老了反而信些鬼怪了,唉!
老人在距离江妮一米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扶了扶卡在鼻梁上的纯色老花镜,眼角附近皱巴巴的皮肤写满了岁月走过的刻痕。
老人定睛细看这个脏兮兮的可怜孩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小女娃。这大清早的坐在垃圾堆里,看这模样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啊!这是谁家狠心的爹娘把个孩子丢到这。
老人是又心疼又紧张,时刻关注着江妮的反应。江妮此刻的模样,和在原始森林居住的野人差不多。
一双警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个更老的老头。
仿佛是要比谁能瞪的更久......
不料江妮很快败下阵来,她被看的很不自在,就低头看自己,又转而复看老人的样子,反复的看了几遍,好像发现了点什么,就扯了一个垃圾袋挡住自己的脸。
老人轻声说:“我不是坏人,是家养老院的院长。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为了不让江妮害怕,老人蹲下身来,懒洋洋地笑着,想以此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江妮微侧了脸,用迟疑的大眼睛偷瞄老人,当看到老人那满脸被笑挤出的“包子褶”时,心里竟莫名泛起一阵暖流。
这老人的笑和她之前见得都不同,不像胖女人的那种笑,也不似老王媳妇的那种笑,更不是许大宝那种笑。
这是有温度的,发自内心的笑。江妮也许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缓缓移开挡住脸的垃圾袋,用有些警惕而又充满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友好的陌生人。
老人耐心地重复道:“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老人见她没反应,叹了口气,复用手语比划了一遍,江妮还是无动于衷。
老人就尝试着先一点点挪动步子,老人保持着蹲姿,一步一挪的靠近,一步一停。
可毕竟上了年纪,一把老骨头蹲了这么久,还要这样一点一点的挪动,就算自己认为没问题,这身子骨也是为难。
江妮看着老人略显笨拙的动作,让她立马想到了山村的大黄鸭,胖乎乎的身子,笨拙的步子,还不停嘎,嘎,嘎的叫,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老人也跟着笑了,想是也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很搞笑!不过老人并没就此作罢,老人深吸了口气,手也跟上动作,做出鸭子的模样,嘎,嘎,嘎的学起鸭子来,老人还不忘观察江妮的反应。看到江妮笑的更开心,他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他没再靠近,而是左左右右的扭来扭去,认真的学着鸭子步。
江妮竟然也跟着学起鸭子步来,一边想着山村里的大黄鸭,一边有模有样的模仿着。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这样神奇,有些人一见了就感觉不是一类人,走不到一起。而有些人,明明初次见面,却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你放下心中的防备。
之后,老人把她先带去一个早餐点,她一连喝了三大碗豆浆,吃了七八根油条,可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吃的最安心最饱的一顿饭了。
老人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她吃,还边劝导,吃慢些,别呛到,别噎到,别怕,都是你的。
江妮这次倒也真听进去了,后面吃的果然慢了些。
老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瘦成她这个样的孩子,就像考古发现的干尸。老人的鼻头酸酸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江妮吃的差不多了,长长的打了个饱嗝,转而抛给老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老人小心翼翼地给她捋了捋头发,一点儿也没有嫌弃的样子。
老人带着她一路推着自行车来到养老院,大约步行了四十来分钟,一路上有不少人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江妮被看得很不自在,就紧拉了老人的素色衣角,亦步亦趋的跟着老人来到养老院。
几个早起的老人正搬了椅子,靠着屋墙,闭目养神,兼晒太阳。院落不算大,和一户普通农户的院落差不多。
江妮用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没有高高大大的方盒子(江妮眼中的高楼大厦),没有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大虫子(小轿车)。
这里的环境既朴素又安静,院落里栽种了两棵柳树,一棵大些,一棵小些,供夏日里老人们乘凉用。还种了棵小香椿树,春天里冒出的嫩香椿芽,可以摘来炸香椿鱼吃(北方农家的一种吃法),也可以和鸡蛋炒着吃。是春日里老人们都特别喜欢的吃食。
这家养老院里住的老人,多半都是被自己的儿孙强送来的。而且还是看上了这里收费便宜,条件什么的就完全不考虑了。
一般刚被送来这里的老人,他们的子女隔段时间还会来看望几次,但都撑不过一年,之后就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似的。
更有些人,一把老人送到这,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不见人。被送来的老人的衣食住行就全要靠院长负担着。
刚到这里的老人还都有个习惯,就是喜欢把着门口,眼巴巴的往外面瞧。
就是想着哪天,那个让他(她)疼了爱了大半辈子的人能来看看他(她)。
可多是盼不来的,(也有盼来的,只是最后就再没等到了。)
院长(老人)小心的推开门,怕惊扰了他这些老伙计们!江妮紧跟在他屁股后面,学着老人的样子,悄咪咪的进来。
老人把自行车贴墙支好,猫着步子,不怎么灵便的向那几个老人晒太阳的地方走去。
江妮抓着老人的衣角笑嘻嘻的也猫着步子,跟在老人后面。
一个深受蝇虫困扰的老人,愤愤的睁了眼,紧盯着嚣张的蝇虫,一通乱抓,结果都落了空。
还把挨了他坐的老人给弄醒了,说道:“你这老家伙,这又是练什么武功秘籍呢!”
最先醒的老人想了一下,“鹰骨爪,独门绝技。”
“你就吹吧!咱们这几个老家伙里就数你能吹。还有啊,能不能洗洗你的头,都馊了。”
“你不懂,老话里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头发不能随便少了。你看看你那头,就是洗多了,现在寸草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