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的功夫,三个月已过去了。就在莫晴空带着贺萧、刘年二人前往岭川的同时,贺峰终是在贺哲的鼓动下,带着妹妹一并投奔贺涛去了,现下,他们三人终是早莫晴空一行到达了岭川自治界碑处。
“这里就是岭川了啊。”回想起一路来,逃难一般的经历,贺哲看向同样灰头土脸的贺峰、贺思雨,声音中略带着些感慨道。
贺思雨眸光呆滞的看向界碑后繁茂的植被,没做任何反应。
贺峰与贺哲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许无奈和担忧。近四个月的行程,他们一行三人为了摆脱可能存在的追踪,不惜选了一条无人走过的道路:由长平出发,先乘马车一路向北,做出漫步回合川的姿态,到达荣川与前三省交界处,在自称为父亲属下之人的帮助下,成功金蝉脱壳,骑马西进,连续骑死了三匹马后,又由陆路改走水路,待到了合国西部的西川城,三人乔装打扮成烈国商人,采买了些吃的用的,白天坐马车假装游玩着赶路,夜里乘猎鹰飞行,直到进了西部重镇韦西风,因着有骑行禁令和重兵把守,三人不得不绕道鬼也岭,翻雪山跃草原……然而,不论路途上经历了什么,不论吃不饱还是睡不好,一向欢脱性子,话痨一样的贺思雨都始终沉默的一言不发,即便有一次差点从雪山上掉下去,她也仍旧一声未出。
“思雨,我们到了。”良久,贺峰将已在马背上待了一天的贺思雨,单手抱了下来,看着如今瘦弱单薄、模样沧桑的贺思雨,贺峰的心里针扎一般的疼。
“思雨小心……”刚刚双脚着地的贺思雨仿佛丢失了支撑自己的依靠般,脚下一软,朝前瘫倒在地面上,此时,看着贺思雨裙摆上流淌的血迹,贺峰、贺萧二人才愧疚的自责起来。
许是感觉到哥哥们难得出现的伤痛情绪,许是难堪于自己此时的样子,贺思雨缓缓支撑起身体,尝试着掩藏住自己身下的血污,然而在几次的尝试未果后,她勉强笑看向自己身后的贺峰,柔弱无力的声音微弱到完全听不到,贺峰看着贺思雨蠕动的唇形,良久才好容易明白了她的意思,然而,就那么一瞬间,贺峰的眼眸突兀的变红了。
思雨说:哥哥,我太饿了……
“雨儿太不小心了,来,三哥背你。”贺哲似是懂得贺思雨此时的心情,他笑着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贺思雨肩头,半蹲在贺思雨身前,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大哥,你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过来帮忙。”
贺峰紧握双拳,压抑着自己几近爆发的情绪,强自笑着道:“来了,总算是到地方了,今晚给我们家思雨找好的吃。”
“那可不,咱们家雨儿可不是合川那些个娇娇小姐,别说跟着咱们走四个月,就是让她们走四天,看她们有几个能做到的。”
“虎父无犬子,咱们贺家就没一个孬的。”贺峰跟随在贺哲身后,紧握着双拳,略带着些压抑的咆哮道。
“雨儿,你记住,不论是谁把咱们家逼入绝境,哥哥们绝对不会让你白受罪的。”干燥的土路上不时印上几个雨点一般的痕迹,贺峰看着被贺哲背在后背上微微抖动的贺思雨,肃杀之气逐渐外泄开来。
“大爷,三爷,大小姐。”突兀的,密林中突然窜出几个黑影,来人恭敬跪拜在三人身前,垂眸道。
贺思雨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紧了贺哲的脖颈。贺峰与贺哲在短暂的怔愣后,看到来人左肩上的紫色袖标,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二弟也来了吗?”贺峰当先道。
“主子已在来岭川的路上,我等奉命,先行在此等候大爷一行。”黑衣人仍旧垂眸道。
“二哥不愧是鹤神宗的人,占卜之术是越发娴熟了。”闻言,贺哲轻笑道。
“我等已在岭川界内安置好了一处简易庄园,足够各位生活起居,主子大约不足半月便可到达,各位可先在那里休整几日。”
“有劳了。”贺哲知晓贺萧手底下的这些人,除了贺萧,谁也不认,态度什么的便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待得黑衣人转身欲领路时,贺哲想了想,终是道,“庄园内可有医者?”
闻言,黑衣人赶忙转身,眉头轻皱着看向贺家三兄妹,良久,才道:“大小姐可是太过急着赶路,伤了身子?”
谁知不待贺哲说些什么,趴在贺哲肩头的贺思雨突然情绪激动的抗拒起来,因着数月不曾说话,黑衣人只能从她的面部神情中看出她的拒绝。
察觉到贺思雨情绪的剧烈波动,贺哲赶忙将她放下,随即抱在怀中,口中还不忘轻声安抚着,渐渐地,当贺思雨的情绪缓和下来后,贺哲抬眸看向眸色毫无异常的黑衣人,沉声道:“可有马车?”
黑衣人紧盯着贺哲看了几秒,随即向空中快速打了个手势,很快的,一辆马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朝着几人急速奔来,最终停在了距离贺哲不足一米远的地方。
“海家的?”贺峰看着车棚顶部蔚蓝色的古老雕花,下意识凝眉道。
“这马车原是海家为莫家小小姐**的,贺家在岭川毫无根基,一切未明朗前,各位还是小心为上。”
听着黑衣人的话,贺家三兄妹竟莫名的紧张起来,对于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未知的谨慎和惆怅。
终于,在历尽千辛万苦后,贺家三兄妹终于在岭川地界上,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贺萧派来的人真心都是全能高手,贺哲不清楚他们是何时到的,但从与他们的交谈中不难发现,比之他们三兄妹来说,怕是也早不了多少,然而,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竟然在到处散发着凶恶气息的密林中,凭空建造出一处连同灶房、马房、前后院、东西厢房在内的五进庄园,更是在西厢房一侧的空地上开垦出一片不小的菜园子来,这番动作,就连常年带兵的贺峰也止不住的连连称赞。
在距离庄园不远处的山坳里,曾经的南山海家已全族转移到这里生活,他们不仅建造了防御力十足的围墙,更是在海酚的建议下,在围墙内最中心的位置,建造了独属于莫晴空的三进院落,院落外围同样以围墙分割,海家族人依据在族内的分工及差事的重要程度,以莫晴空的院落为中心,呈圆形向外辐射。最后,在整个外围墙的外部城墙下,人工开凿出三米见宽的护城河,引山巅清泉入护城河中,护城河的另一侧,则散居着随同海家自发搬迁至此聚居的南山百姓,这群人中,有受过海家恩惠的,有孩子在海家做事的,有与海家联姻的,统计在册的共计一百零八户,四百六十七口。这群人生怕海家不愿带他们同行,启程之日便自发与海家签订了生死契约,自愿响应月神号召,尊月姬族为主族,世代效忠。
这天,贺思雨在贺哲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位于护城河东边正在建设的一处院落,这里是海家专为贺家预留的空地,原本是打算待贺涛寻到后,由贺涛设计建造的。如今,因着贺家三兄妹的到来,这处空地自然在兄妹三人的勾勒中,逐渐有了新家的雏形,贺峰见贺思雨似乎对此事颇为上心,为了贺思雨的恢复,贺峰在海家族医的建议帮助下,最终将贺家新宅的建造事宜交给了她。
看着近日来,贺思雨逐渐红润起来的脸颊,贺峰对于此事的擅自做主也释怀了不少。
“雨儿,昨日不是才来过吗,怎么今儿个又要跑来看看?”贺哲看着面带笑容的贺思雨,柔声道。
闻言,贺思雨只回眸朝贺哲眨了眨眼睛,仍旧不怎么爱说话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几日来的朝夕陪伴,贺哲竟对贺思雨的举止神情做到了同步领悟,他淡笑着刮了下贺思雨的鼻梁,宠溺道:“听暗夜说,二哥和小妹到岭川后,要先去影宗一趟,来来回回的,怎么说也还得一月有余,咱们不必太过着急了。”
这次,贺思雨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长叹一声,突兀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顺手拔了根路边的杂草,双眸仍旧紧盯着正在加紧干活的师傅。
见状,贺哲想起今晨贺萧发来的消息,深深注视了贺思雨片刻,终是握了握双手,轻声试探到:“雨儿,二哥说,他和小妹在路上遇到了鬼医,这次会一并过来。”
贺哲话音落下,原本大面儿上看着心情极好的贺思雨,突兀的打了个激灵,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着颤抖起来,方才拿在手中把玩着的野草也化为野草汁缓缓滴落在地面上。
贺哲报着既然开了头,索性全说了的态度,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如今已有四个多月不曾开口出声了,我和大哥无奈之下,只好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二哥,二哥问过鬼医了,若是你一直不愿发声,时间久了,声带难免就会受损,以后想说话了也说不了了。小妹听说了你的情况,已和莫家去了消息,莫家据说有本自上古传下来的医书,加上小妹血脉之力的强大,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着贺哲的话,贺思雨不仅没能平复下来,就连周身都微微轻颤起来。
“其实,嗯……还有一件事……”贺哲看着贺思雨畏缩的样子,趁着自己还有勇气,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紧咬着牙关,面容纠结着道,“就是……我将母亲之前所说的……那个……用小妹的血……能将你……恢复……如初……都说了……小妹……将自己的血,嗯……派鸣鹤鸟送来了,二哥还一并送来了一颗丹药,说是鹤神宗新研制的……专门为了……因着……嗯……某些原因……轻生的女子恢复……用的……”贺哲极其艰难的说完了这番话,后背上已渐渐渗出了汗渍。
闻言,贺思雨终是在数月的神情呆滞后,先是一怔,随即突兀的大哭起来,因着声带无法发声,贺思雨极度痛苦的哽咽声更是令听者几近落泪。
起初,贺哲并不明白贺思雨怎么了,他看着眼前状似崩溃了的贺思雨,终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赶忙上前,将瘫坐在地上的贺思雨揽进怀中,声音中带着坚定道:“傻丫头,你有贺家,有莫家,两家都是真正的真神后人,你又是这么善良的丫头,想想二哥,想想小妹,这世上,对于你来说,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贺思雨听着贺哲的话,仍旧哭的不能自已、呼吸困难,她下意识的抿紧嘴唇,不多时,唇边渐渐有鲜血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