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将话说好了,花三便有些犯困,问了江离洲,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江离洲细睇她脸色一阵,说道:“宅子就在前方街口右转巷子里,你先随我去休息。怀恩,你若是没地方可以去,这两日也一起住我那儿吧。”
这话是说给花三,说给徐怀恩,也是说给霍如山听的。
给了地址,霍如山也好再来找。
徐怀恩喏喏应了一声。
花三与霍如山道:“你刚才答我的,我只当你冲动了。你回去细想两日,想想看值不值。”
霍如山斩钉截铁,“我愿一命换一命!只要三姑娘能杀了李俭!”
花三掩口打了个哈欠,双目泪涟涟,道:“且不说我能不能杀了李俭。你之前请我杀的,是三个人,李俭只是其中一个。一命换一命,另外两命,你打算如何?总不能将你家里人的性命也搭上吧?所以,你还是细想清楚吧。有些事,值不值得,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霍如山面上果然有些犹豫之色。
那小祸害霍如海又重复道:“可你吃了我们三块豆腐!怎么还会要人的命?你这样,我可满江湖地说去,说你吃了人豆腐……”
花三一手捏了霍如海胖乎乎软绵绵的右脸,将那肉揪起来,叫他把话含在嘴里“嗯嗯唔唔”的说不下去了,笑道:“小祸害,你可出去打听打听,三姑娘杀人是什么价钱,三姑娘对外又是什么脾性?我今日跟你同桌吃饭,是抬举了你,你那师父挑过我一次,可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毫无脸面的。
我虽不太在意那些在外的名声,可你这吃人豆腐不给钱的话头,可是着实难听得很。我今日不让你说出去,也是为你好,我今日不与你计较,难保明日听到觉得不妥,要与你计较。就算我不与你计较,以我家大哥那性子,必定为我与你计较。这一计较起来,横竖你是要死的。你何苦这样难为你自己?”
说罢双手使劲揉霍如海肉嘟嘟的脸,只觉得手感细腻软绵,好揉得很,不由得多揉了几下,看霍如海是真的手脚并用地抗议了,才恋恋不舍放开。
霍如海觉得受了委屈,眼里包着泪,去看他三哥。
霍如山在想事,像是想好了,抱拳与花三道:“待我回去细想,再上门答复三姑娘。”
花三心里一松,面上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微微一点头。
霍如山抢着结好了帐,带着霍如海,与她和江离洲、徐怀恩在饭馆门口道了别,一伙往东去,一伙向西行。
江离洲带着花三在前头走,徐怀恩在后头慢吞吞跟着。
徐怀恩惧怕花三,不敢跟花三走在一起。
花三并不太在意,一路走得也有些轻松。但江离洲走几步就要侧头唤她一声“桑哥儿”的,着实有些恼人,每每应了,就要斜他一眼。
待走到宅子门口,花三先进去了,回头看那徐怀恩,还落在好几步之外,有些不耐烦道:“徐怀恩,你走快一些!快将门关上!”
徐怀恩唯唯诺诺应着加快了几步,看花三一直紧盯着她,不敢去看花三的眼睛,低着头,又照着花三的吩咐将大门关妥了。回过头,见花三脸上有些苍白的病色,似是哪处不太妥当,刚要问,江离洲抢先她一步,对花三说道:“门关好了,你可还有力气走回房?”
花三连点头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强撑着自己不肯倒下,双拳虚握着,闭眼坚持了一阵,想着大概这阵晕眩过去了,能攒些气力自己走回房去。
门关了,外人看不着了,可徐怀恩还在。
她是五庄的花三,不应当叫人看到这样虚弱一面,不应当叫人看到她软倒在地。
江离洲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耳朵里都是嗡鸣声,听得不太清晰,用力睁眼去看,眼周白光却渐渐浓了,自四面八方围着袭过来,如同五山晨间浓重的白雾,蒙了她的双眼,叫她什么也看不清。
有手抓住了她,她着急忙慌挣扎了下,没挣脱开。
像有刀在她眉间恨恨一扎,脑仁一疼。
花三昏死过去。
这一昏,昏到了第二日一早。
神志归位时听得窗外有鸟鸣传来,似是百灵一类,叽叽喳喳高声歌唱,甚是美妙。间或有老鸦“咿咿呀呀”的嘶哑叫声,似是不肯被有美妙声音的同类比下去,却又不知自己呕哑嘲哳难为听。
花三听了一阵,微微一笑。突然听得身旁有人惊喜道:“你醒了啊?”
睁眼,见是徐怀恩,坐在床边,一脸关切与焦急。
花三轻轻一点头,不敢起身不敢动,环视四周,果然在床前屏风上见着自己带血的衣物被挂在那处,血将前衣襟都已染尽了。
徐怀恩顺着她视线望过去,解释道,“昨日你昏倒了,江离洲将你抱进来时候,像是扯到了你伤口,掀开外衣一看都染透了。你放心,是我给你换的衣服,是我给你上的药,不是江离洲。”
花三笑一笑,“是江离洲又何妨?我只将他当成知己,从不曾把他当成一个男子。”
徐怀恩僵硬冲她也笑一笑。
花三打量她脸上神情,看得徐怀恩表情越来越僵硬,最后似是挂不住了,脸一垮,满是惊怕之色,间杂了一些心疼。
花三问她:“你都看到了?”
徐怀恩低头嗫嚅道:“看到了……”
花三又问:“那你与江离洲说了?”
徐怀恩低头嗫嚅道:“说了……”
花三低声道:“你不该与他说这个。”
徐怀恩道:“血止不住,我已经尽力用金创药将伤口封住了,但伤处实在是太多了,我就……就跟江离洲说了,叫他去请大夫。”
花三脑子里有根弦一断,“江离洲去请了大夫?”
徐怀恩着急忙慌答道:“没有,没有!他说你不喜欢别的大夫看你,教我点了你几处止血的穴。他现在回山上拿你用得上的药,才刚出门,你就醒了。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就能去睡觉了。”
花三松一口气,又惊奇问道:“你守了我一夜?”
徐怀恩点点头,“夜里你发起了烧,又哭又喊的,我怕你动作大,将伤口又扯开了,便在这里守了你一夜。”
哭喊?
花三皱眉,“我哭喊了什么?”
徐怀恩支支吾吾的,“什么大公子什么的,我也听不清。”
花三“嗯”了一声,凝望徐怀恩一阵,将徐怀恩看得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
这徐怀恩,真是平平无奇啊。
花三道:“徐怀恩,我哭喊大公子的事情,若是有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你知道该如何下场吧?”
徐怀恩脸一白,怯懦保证道:“我嘴很严实的。”
花三笑一笑。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威胁徐怀恩,说到底,她昨夜里算是救了她一命,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便道:“徐怀恩,我要谢谢你。我允你一件事,你说出一件事,我答应你、替你去办,除了杀人。”
徐怀恩偏头想了一阵,“我倒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想让你帮我去办了。”又想了一阵,犹豫道:“倒是有一件……”
花三道:“你且先说说看。”
徐怀恩听她这话,像下了什么决心,直直问她:“你心口的那个伤,有五个洞,那是人的手穿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