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人先是有礼道了一声谢,道:“家兵就在附近,不出片刻便到。英雄是要往何处去?若是不嫌弃,可上车与我同行一路,以防那登徒子又回来找英雄寻仇。”
花三头一次被人称作英雄,有些受宠若惊,羞涩道:“不存在,不存在。姑娘若是没大碍,家兵又要到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抱拳,旋身要走了。
车内人又急忙高声唤她,问道:“敢问英雄姓名,日后也好报恩!”
花三也不回头,朗朗笑道:“不值一提,不说也罢。”
自认路见不平行拔刀相助事了拂衣去的这一行径颇为潇洒。
但潇洒行了半日路,终是因心口的伤昏倒路旁,遭一个卖粥的好心婆子捡回家去,当夜里心口血气堵塞得厉害,吐出一滩带着碎石块的鲜血,苗老药一直忘记找她要回的丝虫恹恹躺在其中,挣扎了两下,再也不动了。
自她心被李长安挖走,又似乎是遭人塞进一块石头之后,就算是放了丝虫在内里,心口的伤也难以愈合,苗老药诊过几次,丝虫在她体内仍旧尽力缝合,只是活力大不如前,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没想到李俭这一掌,竟直接将它打死了。
但与江离洲讲述时候,花三有意略过了自称“末将”那一位的一段和吐出带石块的血以及丝虫的事情,只讲遭了李俭一掌,又被一个卖粥的婆子救了,在婆子家住了两三日,怕江离洲久等,将身上所有值钱物什留给婆子之后,便启程上路。遭了李俭这一击,心口伤势难合,一路走走停停,行路甚慢,故此才迟些到了自鸣城。
江离洲听罢,唏嘘不已,道:“你这是什么招鬼怪的体质?怎的好像苏地之上所有的鬼怪事全叫你碰上了似的。难怪霍家兄弟和徐怀恩与你说起那李俭的时候,你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还当你平常不是这般冷血的人,原来是早就有心除掉那只怪物。”
花三咧嘴一笑,道:“我也不知爱行善事的人,换做旁人,我才不管那劳什子事。只是当夜里那女子哭得甚是凄惨,本是妙龄女子,遭人陷害,源头全在李俭那处,后头惨死,死不得其所,又被困在乱葬岗之中二十余年,日日受焚烧灼烧之苦,我听得可怜,便想着做一件好事罢了。”又抬手挠一挠头,道,“只是没有掂清自己的斤两,反遭那怪物所伤。”
江离洲曲指一敲她额头,怪道:“你啊!做事从来不思前顾后,有这一遭,也叫你长长记性。”
花三又见徐怀恩推门探头进来,不过看一眼,就又要缩头出去,猜测徐怀恩大概是有事情,连忙叫住她,道:“好嫂嫂,是有何事?”
房内烛火跳动之下,花三只见得徐怀恩面上一红,呐呐回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个怪老头要找你,这三更半夜的,已经叫我打发走了。”
花三一愣,与江离洲说道:“想必就是那山鬼阿魓,拿李俭的人头来了。”
说罢激动要起身,遭江离洲两手按了肩膀,定在床上,被江离洲斥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他已经被打发走了。”
江离洲又偏头问徐怀恩道:“怀恩,这么晚,你怎的还不睡?”
徐怀恩在门口,也不进来,仍旧呐呐的,道:“担忧三姑娘的伤势,睡不着。既然三姑娘已醒了也无碍了,我便去睡了。”
花三点一点头,又急忙喊住了徐怀恩,道:“那个怪老头可有说何时再来?”
徐怀恩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倒也没有说”
花三灿然一笑,对徐怀恩道:“有劳嫂嫂了。”
待徐怀恩将门关妥了,花三问江离洲何时迎娶徐怀恩,酒席在何处办,是个什么规模,打算都请那些人来吃喜酒等等。
江离洲笑一笑不答,道:“不必操心那个。”问借了她嘴说话的是哪一个,担忧是另一只山间的鬼。
花三只道:“那我不晓得,只是他也不害我,我便无意计较那些。”
花三说时,眼前浮现乱葬岗冲天的火光之中,那跪成了几排穿着盔甲行军礼的影子。若是大公子在此处,她要说起的当夜事断然不止这些。
江离洲见花三一时发起愣,轻轻一碰花三,道:“虽然是刚醒,但毕竟伤重,你可还要睡?”
花三勉强笑一笑,道:“不睡了,不睡了,睡多误事,总觉得有好些事还没办完。我这伤其实也无大碍。”
她想去苏城看看苏涣,自那日听念故水说起苏涣的长生肉遭人垂涎之后,她心头总隐隐有些不安,但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又叫她走脱不得。
她倒是不担心大公子徐厚那处,她想着大公子行事妥当,断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瞳怪李长安拿了她的心,拿了便拿了,她现在这般,说不上是活着,也说不上是死了,总归是这般行尸走肉,能吃能睡,也还算尚可。
江离洲蹙眉道:“你想去办你的事,也要等葵歌来看过你。”
话音刚落,外头响了更夫敲的更鼓,唱的是:“子时,霜寒,三更至。”
花三微微有些一愣,与江离洲低声道:“怎的现在才是三更么?”
山鬼阿魓只在三更至四更之间行走九天之下,那方才徐怀恩所说的那个怪老头是谁?
江离洲不知花三疑惑的点在哪里,只应和着说道:“确是三更了。”
耳听着更夫声音远去了,房中突然有砖石摩擦之声。二人对视一眼,往音源处看去,只见离花三床前约莫三步的地方,有几块铺面的地砖被底下的东西顶着拱了起来,又似是因为砖石太重,底下的东西顶不动。反复试了几次,那地砖拱起一些又落回去,周遭的几块地砖都被依次试过,起起落落的,到最后都看得出底下的东西多番出而不得,有些不耐烦。
江离洲走到那几块地砖旁,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去看那几块地砖,觉得怪有趣的样子,随即蹲下来,卷了两袖,要以手去起其中一块被顶起的砖。
花三见状,连忙将断风递给江离洲,低声道:“用这个。”若是鬼怪,以断风斩杀了便是。
江离洲低笑出声,道:“你这神刀,我可拿不得。”
说罢伸手要去拿那地砖一角,谁想到那地砖突然一裂,底下的东西突然大力将地砖轻松顶开,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矮小身子一边从地砖口中费力挤着爬出来,一边抱怨道:“你们房里的地砖到底是做了什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