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一惊,随即气急败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将阿魓的双手一甩,一屁股坐在地上,斥道:“你这山鬼怎么回事?你不是你是九之下最厉害的山鬼吗?山鬼出自山地,土行地遁都是不在话下的,这地底下还能有东西困住一个山鬼不成?”
阿魓方才一直是靠着花三支撑的力气才勉强站稳的,此刻遭花三一甩,“哎呦哎呦”地双臂甩着前后大晃动了几下身子,连带腋下伸出的那只爪子也跟着一起胡乱挥着,想抓着什么东西帮助阿魓平衡身体,但阿魓最后还是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坑里面,因一脚被埋,跌倒了就是一个盘腿坐在坑里的姿势,倒是跟上头盘腿坐在坑边的花三相得益彰。
一人一鬼盘腿坐在坑边和坑里,大眼瞪大眼,一个恨铁不成钢脸,一个委屈巴巴模样。
那个委屈巴巴模样的委屈巴巴跟花三道:“我……我也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东西,手一样的,抓着我的脚不放……”着竟更委屈了,嚎啕大哭起来。
鬼哭狼嚎,最是振聋发聩。
花三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双耳似有重物撞击耳膜,匆匆扔了断风抬手捂实了耳朵,但那声音仍是透过肉手结结实实冲进耳中,搅得花三脑子一阵一阵的疼。
再转头去看皇吾,也是双手捂了耳朵,蒙眼的白绫之上眉头紧蹙,似也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花三见此,松了一手握成拳,往前一伸,狠狠塞到阿魓大张着的大嘴郑
阿魓被这突然一塞,一惊,哭声停了,大眼睛还包着一包泪,嘴里塞着花三的拳头,也出不得声,“啊啊呜呜”的,不知道在些什么。
花三皱着眉,有些生气,刚才这半日又拉又拽又是挖坑的,已经是废了极大的气力,这个山鬼这会儿还有脸哭,差点将她送到九泉下去。跟阿魓讲话就有些没好气,道:“你这是在哭个什么鬼?!不过就是地底下有东西抓了你,待我用断风斩了不就好了?”
阿魓嘴里还有花三的拳头,“啊啊嗯嗯”了两句,不得话,双手抓着花三的手臂示意花三。
花三看他虽然眼神哀哀凄凄,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心绪还平复不下来,但也该不会再大哭,再将拳头抽出来,并狠狠瞪着阿魓威胁道:“你若是敢再哭,下次塞到你嘴里的可就不是我的拳头,是断风了。”
阿魓一霎时更白了脸,吸一吸鼻子,委委屈屈点点头。
花三将手在大腿的裙上用力擦了一擦,传闻山鬼有喝血吃肉的,有食日月精华的,也有吃饶,眼前的这一只,居它自己讲,是吃日月精华的,因此嘴里及唾液也没什么怪味道,花三这么随意擦一擦,竟还有芳香隐隐扑鼻,但当着阿魓的面去闻塞到过他嘴里的拳头,总归是有些些恶心,因此花三隐忍了一番冲动,将手上的口水狠狠擦净了,仍旧坐在地上,拉了阿魓一把,叫阿魓站直了,自己双手撑着地,弯身朝坑里去看阿魓埋在土里的脚。
皇吾带着一个托盘过来,跟着坐在了花三一旁,从托盘上取了一碗鸡汤递给阿魓,一碗递给了花三,自己取了一碗,问花三道:“如何?”
花三接了碗,先是浅浅尝了一口,鲜美醇香,顿时胃口大开,一仰头将碗中的鸡汤都喝尽,竖了一个大拇指与皇吾道:“不愧是我爹,甚是好喝!”
皇吾无语一阵,屈了一指敲在她脑袋上,道:“我如何是问你这鸡汤如何?我是问你阿魓先生的脚如何?可能救出来?”
那一头见花三喝得欢畅,对手中鸡汤感到甚是好奇,犹豫了许久才口口啜着碗中物的阿魓,听得皇吾点了他的名,还称他为“阿魓先生”,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感动,想他一只守墓的山鬼,不得九上的人待见,人间的凡人也没个机会能见得他,九泉之下的阴兵阴鬼和山河林海里的妖精百兽们都是粗鄙不堪的,大字不识两个,又何谈讲过礼节?他一只山鬼,活了几百年了,还未曾有人这般礼遇相待,叫过他一声“先生”。
一时情难自禁,两行热泪就要落下来,只觉得皇吾是个万年不遇的知己,再看皇吾,又认出他是之前那个苏尊,他曾见过一面的,一时激动起来,“哎呀哎呀”地叫唤着,道:“哎呀!我是认得你的!你之前登位时候,我还随阿祖去看过。也不过是阿祖与我在空中,你见不得罢了。未曾想你一转眼竟这样老了。你这眼睛……哎呀,你这眼睛……”
罢叹着伸了双手去够皇吾眼上的白绫。
皇吾端正坐着,任阿魓将白绫取了,两只胖白的手捧着他的脸,左右翻转地去仔细看他的眼睛,并边发出“啧啧啧”的可惜声,道:“这毒下得真是巧妙,叫你瞎不得,但也看不得。”
花三看够了阿魓脚下的土,站起身,拍一拍裙摆的土,将断风从刀鞘中起了出来,与皇吾一般,对阿魓这话似是不太在意,心不在焉般问道:“阿魓,你可能医治我阿爹的眼睛?”
阿魓仍旧捧着皇吾的脸,用力往上够着要去闻皇吾的眼,皇吾配合弯了身子,叫他仔细闻。
花三看矮胖的阿魓与耐心弯身的皇吾,恍惚间只觉得在看爷孙玩闹,想着自己若是能有个孩子陪皇吾也是很不错的。随即又被脑中这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了一惊,摇头好笑出声。
阿魓又“啧啧啧”了一阵,道:“这毒真是巧妙,偏偏是人世间没有的东西,全注到你眼睛里头去了。”
花三问道:“那你可有法子可以医治?”
阿魓没好气抬了头,白了花三一眼,又骄傲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九之下最厉害的山……”
“鬼”字还未来得及出口,花三看准了阿魓脚边一个不明显的异常凸起,将断风狠狠用力往下一扎,将断风牢牢钉在阿魓脚边,并钉住了一个什么东西。霎时间只听得有东西在底下“吱吱”疼痛叫唤起来,叫声像一只老鼠,被钉住的东西又在土坑里头扭动,似一条大蛇。
阿魓似是未曾见过这种东西,来不及惊惶失色,只见花三钉好了那怪东西,空了两手,迅速矮身将手穿过他腋下,像抱着一个孩子,将他从坑中一起,像扛着一袋米般一手将他夹在腰侧,转身用另一手拉了皇吾一把,将一人一山鬼带得离那个坑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