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家在自鸣城,祖上在苏姓一统苏地时候立了功,得赐良田千顷,山头十座,虽然没有官爵在身,但在自鸣城中也算是大户人家,富足了好几代的。
长生在这一辈是单传,他母亲只生了他一个儿子,便因产后血崩故去了,他父亲不愿再娶,将长生拉扯大,叫他读书习字,做个书生,等到科举考试的时候,去苏城谋一个一官半职,以光宗耀祖。
长生这一生至今,无风无浪,万事顺遂,没有什么忧虑的事情,独独只在今年初认识了一个姑娘,二人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只是长生的父亲总也不同意二饶婚事。自那以后,长生积郁成疾,日渐消瘦憔悴,此来黄泉,是因急病死的。
因要赶着随队去九泉之下,长生长话短,只因父亲不允许二饶婚事,长生本约了那姑娘今夜子时一同私奔,去苏城的,但他出外途中,顽疾病发,死在大街上了,他担忧那姑娘还在城外等他,又担心那姑娘素来顽固得很,怕等不到他就要这么一直等下去。
长生与花三道:“我见姑娘还是活人,斗胆请姑娘回到人间的时候,去同她一声,叫她不要再等我了,早早寻个别人家,成亲生子,往后不必挂念我。”
花三刚要一口应下,身侧的阿魓突然抬手牵住了她的手,截了她的话头,问长生道:“那姑娘是住在城西外柳树林,自称姓沈的那一个么?”
花三被这突然的一牵吓了一跳,低头看阿魓牵了她手的手,嫩嫩白白又胖胖一只,它又是个矮子,若不是满头白发,倒真像是个孩子,不知为何便恍惚一下,觉得若能有个孩子这般牵着她也是挺好的。
听得长生道:“正是。”
鬼差催促,长生顺从叫鬼差用方才差些被花三接到的那捆绳子捆好自己,与花三深深作了个揖,有礼道:“劳烦姑娘了。”罢同这一船别的生魂一起,遭鬼差拉上了那奈何桥。
花三看他上了桥慢慢远行的背影,与阿魓叹道:“真是个痴情的书生,我见的凡间男子,多是粗俗自私,死了也要配偶或是殉情或是守寡作陪,且不他们的另一半是不是真有因情深而自愿的,他们这样不愿另一半再寻新的幸福去的想法,赌是自私自利的。这一位长生,倒是与众不同,那姑娘得他这样的爱,此生无憾了。”
阿魓拉一拉她的手,叫她低头看他,严肃道:“好在你方才没有答应他,若然,这是一桩不的事情。”
花三一愣,回想起方才确实没有应允长生的,“哎呀”惊叫了一声,要上奈何桥追那长生,道一声答应,却遭山鬼阿魓用了死力气狠狠拽住了。
阿魓气急败坏道:“诶!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话啊。”
花三道:“他总归是死了,不过是转告一声的事情,答应他又有何妨?”
阿魓拉着她的手往后拽着她,嚷嚷道:“他就是那沈氏害死的,有何转不转告,又有何等不等的?那沈氏断断是不会等他的,只会等另一个猎物再上门。”
花三一愣,也不使大力往前了,立在那处低头看阿魓,惊讶“啊”了一声,不敢置信,问阿魓道:“什么?他是那沈氏害死的?”
阿魓没好气道:“他新死,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等走到孟婆那口锅前,遭孟婆汤的热气一蒸,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不是在大街上急病突发死的,他只记得自己走到了街上,因为新死的缘故,往后就不记得了。”
花三呆在那处,问阿魓道:“那……?”
阿魓耐心道:“是遭那沈氏吸气死的。那沈氏,是城西外柳树林里一只狐妖,苏地裂崩之前生的,修炼多年成了精。苏地裂崩之前生的妖怪,大多没法顶过裂崩时候的雷刑的,顶过去了便是道行极深的妖怪了,苏地之上没剩几个的,连我那时候都险些死了,她却毫发无韶顶过去了,又炼出一副好皮囊,就在自鸣城外勾引路经的年轻男子,吸食他们的阳气和精血,以保那皮囊和自己永生。”
花三怔怔看着长生行在队伍的末端,腰背有削微佝偻,大约是常年伏案读书所致,他也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那沈氏大约是他此生爱过的第一个“女子”,没成想却碰上了一个要人命的妖怪。
花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呆呆与阿魓站在奈何桥头,看着长生越来越近那口大铁锅,似是头痛般抬手敲了一敲自己的头,越是近那口大铁锅,越是痛苦般抱着脑袋逐渐弯下身。
阿魓与花三道:“你看,他想起来了。”语气赌是荒凉。
花三看着长生突然停下了,任由鬼差拉扯打骂也不肯前行了,蹲在地上大哭,哭声震荡在穹顶之下,甚至盖过了其他苦鬼的哭声。
奈何桥上的人见怪不怪,忘川河边的鬼差和鬼们也见怪不怪,人死了哪有不哭的,哭得比他凄惨伤心又悔恨的何其多?
花三却听不得,心如刀绞,只觉得长生一腔真心不该被这样错待,往前疾行了几步,遭守桥的鬼差拦住了,好生劝道:“大人,活人不该上奈何桥,踏上了就归不去了。”
花三被拦在那处,心内满得要溢出来的热血与不甘无处可发,抽了断风,将拦饶鬼差和阿魓都惊了一惊,顷刻间所有鬼差及鬼立时全线防备,一时之间刀刃出鞘破风之声四起,守卫的鬼差疾行到她这一处,围了一个圈,将花三与阿魓围在其郑
阿魓惊惶扯着花三的手,又惊又怒问花三道:“花三!你这是要做什么?!”
花三也不管那些拦饶鬼差,几刀将那圈鬼差逼退,破出一个口子,往前疾行两三步,往前一步便是奈何桥的时候,倏地立住了,高举手中的断风,怒吼道:“长生!你若是想!等我上去,为你除了那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