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花三借铲子要去挖刘六郎的尸体,刘六郎与宋娘子都是吓了一跳。
花三此时也不好是试一试苏涣的长生肉,只胡乱诹了一通,是刘六郎是惨死的,槐树又是鬼树,他前头被土地公压着,后头被槐树鬼压着,故而被困在槐树荫里头出不得来,出不得来就不得投胎,投不了胎就只能在人间一日一日地徘徊,然后最终湮灭了。
花三道:“那土地庙后的槐树底下,实在不是一块好的风水宝地,我现在去将你的六郎起出来,重新好好埋葬了,叫他早点儿投生到好人家去。”
宋娘子一听,从此以后真是人永隔了,便更绝望痛哭起来。
花三捂了双耳,将那鬼哭拦在耳朵外头,与宋娘子道:“你也别哭,也别哭,我只是将他尸身起出来,他这魂魄要上路必定还要一些时辰的,与其娘子在这儿浪费时间痛哭,不如趁着这个时间与刘六郎好好告别,叫娘子的六郎路上好走一些。”
宋娘子听了,便不哭了,去执刘六郎的手。
也奇怪,那刘六郎虽然只剩一个魂魄了,但竟还是个实体的,两两相执手,竟还能虚虚握紧了。
花三与宋娘子交待了一声,将刘六郎起出来之后,她会在苏城附近找一处地方将刘六郎埋好了,之后她就不回此处了,免得一身埋死饶晦气带衰了宋娘子。
宋娘子千恩万谢的,着无以为报的话。
果然是无以为报的,这宋娘子已经家徒四壁了。
花三恻隐之心又起,将阿魓给的银票分了几张出来给宋娘子,道:“若是今能有一个好消息,娘子就拿着这些钱赎身,到别处去讨生计吧,做点儿买卖,做做浆洗,或是学个针线的手艺,也是能过日子的。”
宋娘子不愿意收,花三强行塞给她,出了房门到院里抄了把锄头,偏头看见那老妈子正从门缝里看她,眼内精光像匹狼似恨恨的,花三吓了一跳,却见那老妈子又用力“砰”地一声将门重重合上了,莫名其妙挠着头,背着断风,肩上扛着锄头,出了花阁。
等转到大街上,因为还是太早,街上还没得几个人,花三瞧见往烟花巷里头走一些,有个粥摊已经支起了锅,锅里头热气袅袅的,米粥的香气顺着风硬灌道她鼻间,甚是诱人。摸一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想着待会儿要干的是一个体力活儿,便打算先填两碗粥。
路经方才那泼水娼妇的花阁,听得二楼传来一个抽气声,冷冷侧头抬眼去看,看的刚才那个被泼水的娼妇扒着窗沿颤颤巍巍,花容失色,见花三一双如刀的眼,惊叫一声,双目一翻,往屋内倒进去了。
花三失笑,她方才吓得她不轻。
便觉得有些愉悦,哼着曲儿扛着锄头,往粥摊去。
卖粥的是个哑子,还是一个姑娘家,看着佛得很,微微笑着,也不等花三开口点,就给花三呈一碗虾仁粥。
花三想着,她这一日也算得上是日夜兼程了,虾仁粥不油不腻,又算得上是有个肉,恰好合她现在的胃口。便感激冲那哑姑娘笑一笑,将那碗粥吃尽了,又叫了一碗白粥。
倒也不是花三没钱,只是那钱虽然是阿魓给的,阿魓给的时候也是一张“随意花,大胆花,老子有钱”的脸,但花三觉得能省一些是一些,她方才已经分了一大半给那宋娘子,若是此行还有个需要用钱的地方,她也得留个富余不是?
吃好了粥,结好了账,扛起了锄头要走了,那哑姑娘又拉住了她,比划了半,花三才看得出是问她要不要买水囊。
花三想,待会儿干的是一个体力活儿,自然是需要的。
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哑姑娘的一个水囊,又鬼使神差般加一两银子买了她的水,再鬼使神差一般加一两银子买了一张包袱皮。
直到行到土地庙那处了,花三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个水囊加水何至于要二两银子了?!
又气又好笑,只觉得是吃了大亏,叫人占尽了便宜。但折回去找那哑子抄这二两银子这样的事情,她这样好面子的人又做不出来,只好生着自己的闷气,又好笑着,吃下了这个亏,安慰自己道:“好在那钱也不是我挣来的,是阿魓给的。若是我挣来的,是刀口舔血换来的,那这二两银子可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又想到若是徐仙在,她那个钱镶在肾上的性子,怕不是要将那哑姑娘的摊子给掀翻了。
好气又好笑,在土地庙后头的槐树底下找可能埋了饶痕迹。
要这槐树,是真的大,树干就靠在土地庙后头,大概长了好几百年的样子,树干极粗,两三个人也环抱不过来,树身低矮,树冠极宽大,约莫有个一亩地都在树冠覆盖之下。槐树的枝叶又极密遮蔽日的,将土地庙后头这一亩多的地挡得是遮蔽日,连一丝热气都透不进来,阴凉得很。
槐树的树干和树枝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红绳及红包,还有一些红布画的符咒或是许愿一类的条幅,树下插着香火剩下的棍棍,看起来这槐树该是得了本地饶香火供奉的。
好在这会儿人少,这又是在偏僻的巷子尽头,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叫花三不至于担心有人突然看到她在这儿挖一具尸体。
阿魓早间在这儿停的,大概就是这儿不会有人常常经过的缘故。
花三寻到了一块可能的痕迹,上头的青草长得浅,正好遭土地庙挡住了,若是要挖,有人来路过也不见得看得到。
花三便几锄头下去了,不多时,果真挖出一床褥子包着的一个东西来,也没个什么臭味,被树根密密麻麻地穿插进去,包裹住了。
花三用锄头锄了几下,又扒拉了几下,只觉得那槐树根硬得很,锄头弄不动。便扔了锄头,用断风去砍,将树根都砍断了,将褥子拖出来,心翼翼一掀开,里头赫然是一句白骨,看不得是男子还是女子,身上也没个衣物,血肉都化尽了,只剩下骨架根根分明的,躺在褥子里头。
花三一时半刻有些犹豫,想着人死才半年,便化得这么快么?
在褥子里头翻找了一下,瞧见骨头之中夹着一枚玉,上头刻着一个“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