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道全称提督学道,由皇帝直接委派,类似于钦差,和三司的地方官不同。谁离皇帝的位置近,谁的后台就硬,所以范进娶亲,大员们都很重视。
因为范进学院占了都指挥使司的房子,都司人员都觉得窝囊,所以一个也没来。
但即便如此,范府也几乎集全山东所有的大员。
此时范府大院门庭若市,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与外面的热闹不同,胡梅气得脸色铁青,搬起凳子就砸。
这里原本她的卧室,范进竟然用作新房。
小三是反客为主,不生气才怪!
胡排急忙按住了手,压低声音:“老姐,老姐,莫冲动,恶人自有恶报,此时时候未到。”
经他提醒,胡梅顿时也冷静了,什么时候报,得找准关键点,否则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毕竟胡家杀猪卖肉的,时机把握不好,根本无法和按察使抗衡。
胡排见她冷静了,嘱咐道:“你带着小兜儿和小鱼儿,在此哪里不要去,等我大喊老姐来了,你们再出去。”
胡梅忽然有些担心:“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放心吧,这是布置好的婚房,新娘子不来,不会有人进……”
一提新娘子,胡梅眼睛喷出火来,一把抄了杀猪刀。
“哎哎哎,老姐,你干什么?”胡排急忙拉住了腰带,“该狠的时候再狠,你再沉不住气,我走了。”
胡排一旦撂挑子,俩孩子就要成为后娘养的了。
范兜急忙压低声音:“阿娘,傻舅舅聪明了。”
范鱼也急忙附和:“阿娘,听傻舅舅的,我不要成为后娘养的。”
胡梅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一把把两个孩子抱紧了。
“记住了,听见我喊老姐来了,你们再出去。”胡排郑重提醒。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听胡排的,连连点了点头。
范兜一把拉住了裤腿:“傻舅舅,万一你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就是让他们发现的!
胡排暗笑一声,弯腰敲了敲小鼻子:“放心吧,到时候有人会帮忙。”
“有人帮忙?”范兜一脸疑惑。
“要不要成为后娘养的?”
“不要。”
“那就听舅舅的,跟着娘亲,老老实实在这待着。”
小孩喜欢刨根问到底,没完没了,然而却知道后娘养的,胡排两句话,两个顽童就老老实实了。
他摸了摸腰间乾坤壶,掩了门,刚要穿出回廊,忽见劳乐鱼跟老滑头在暗处聚头嘀咕。
劳乐鱼:“都准备好了吗?”
老滑头:“放心吧,只要都司那帮武夫不在场,对付一帮手无缚鸡之力之徒,还不是手到擒来?”
劳乐鱼:“都司那帮莽夫根本不会来,你们下手可要小心,别伤着布政司的人员。”
老滑头:“等布政使和您离开了,我们再动手。”
劳乐鱼:“事成之后,爆流泉市场的税收,全是你们的。”
老滑头:“我替弟兄们,多谢劳同知美意。”……
NM,东窗事发!
胡排腰后一抽,杀猪刀已经给了胡梅,于是抄了一根木棒。
然而他刚要迈步,顿时觉得不妥。
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对方反咬一口,被家奴叉出去,那就全完了!
专诸、聂政、朱亥,杀猪前辈干事的,没有一个靠热血冲脑门。
胡排暗自叹了口气:范进啊范进,你个沙雕,有人在打你的主意,你却傻啦吧唧地娶亲,胡屠夫说你烂忠厚没用的人,一点都不假!
劳乐鱼和老滑头分开之后,偷偷凑近鲁有智附耳:“一切都安排妥了。”
范进毕竟是钦点学道,鲁有智有些担心:“你这暗算,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劳乐鱼笑了:“即便出了岔子,也扰他一下。明日再来明算,我去亲自说动胡家。这明暗劲一起使,范进顾头顾不了腚,到时候秋闱主考官,不就是年兄的吗?”
秋闱主考官,决定着谁中举,不说桃李满天下,就是光那送礼,也是令人眼馋,鲁有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是他刚要喝茶,忽然瞥见了胡排,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支肘顶了劳乐鱼一下。
劳乐鱼一见胡排,也大吃一惊。
不过他反应很快,低声附耳:“既然来了,那就今日,明暗一起上,也免得我明日多跑一趟了。”
鲁有智一想,觉得极为有道理。
恰在此时,忙着和客人见礼的范进,也看见胡排迈着八字步,牛气哄哄地过来了,当场就愣住了。
劳乐鱼凑到了跟前:“舅子来了,学道不迎一下?”
范进急忙撇下众客人,整理衣服。
“迎什么迎?”此时张依德也发现了胡排,一把推开劳乐鱼,拦住范进,冲门外的家丁大喊,“快把他赶出去。”
众家丁都在忙着收礼,听张依德这么一喊,急忙扭头四处张望,果然看见胡排沿着侧面花坛过来了,都大吃一惊。
劳乐鱼将张依德挤开:“范学道饱读诗书,难道要把舅子叉出去?”
范进顿时回过神来,踢了纠缠的张依德一脚:“你这家奴,竟敢要我失礼……”
你真是个废柴!
张依德挨了一脚,很想踢回去,不过他相当忠心:“官人,昨日胡家婆拎刀……”
范进立即就想起了昨日被追砍的情形,唬的浑身哆嗦:“快快快,把他……”
“哎,范学道,哪有娶亲打舅子的?”布政使鲁有智终于站了起来。
张依德敢推劳乐鱼,却不敢阻拦布政使,鲁有智一瞪眼,他只得识趣地退开了。
鲁有智低头附耳:“这就是个二衷子,只可顺不可逆,好言相迎,几杯酒水就打发了。”
范进想想也是,昨日虽然被岳母追的抱头鼠窜,但和胡排打架,他可没吃亏。
他见胡排学士打扮,身上没带杀猪刀,顿时放下心来。
“范某今日……”
范进没说完就觉得不妥,他今日取得是按察使的外甥女,立即改口,“你来干什么?”
NM,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胡排露出了一副笑脸:“今日娶亲,作为乡亲,你敢不请我吃杯酒?”
“乡亲?”
“广东离此好几千里,来一趟容易吗?”胡排一脚踢了过去。
范进急忙捂着膝盖后退:“你……你你你是来胡闹的,来……”
“提督学道,作为我山东教学楷模,怎么能失礼呢?”鲁有智冲众客人两手一摊,顿时大厅里沸腾了起来。
“范学道,舅子来了,怎么着也得吃杯酒吧?”
“不错,我山东乃孔孟之乡,作为学道,怎么能不守礼法呢?”
“对对对,我山东礼仪之邦,钦点提督学道,难道要给圣上丢脸吗?”……
众人都想看热闹,纷纷嚷嚷。
胡排幸灾乐祸:“你犯众怒了。”
范进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胡排怒了努嘴。
“官人,千万别听他放屁。”张依德哆哆嗦嗦跑了过来,“刚才我按您的意思,已经把他轰出大门外了。”
“轰出大门外,我怎么又进来了?”胡排嘿嘿一笑,“你身为范府管家,如果不是你,我一没请帖,二没礼物,怎么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呢?”
张依德顿时傻了眼。
嘭地一声响,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范进一脚踹了出去:“没用的东西,连个大门也看不住。”
我如此大喜,你竟敢把他放进来!
范进还不解气,上前还要踹。
按院的人来了,要求范进去迎亲。
“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范进急忙撇下张依德,向众客人连连拱手,飞速去迎接新娘子。
张依德急忙爬起来,刚要跟上去,嘭地一声响,屁股上又被踢了一脚。
胡排学着范进的口吻:“果然没用的东西,连个大门也看不住。”
“你你你……你竟敢栽赃陷害!”
“咱们可是商量好的,我若是进来,就说是你让进的,这算是栽赃?”
张依德想起大门口的情形,顿时又傻了眼。
说你没用,我看是抬举你了!
胡排照屁股又是一脚:“家里最近是不是进过贼?”
“进贼?”张依德一边捂住屁股护疼,一边回忆,“你在学院读书,你怎么知道?”
小兜儿和小鱼儿说的不错,果然有贼出入!
胡排暗叹一声。
他一把揪住了张依德的耳朵:“该不是你吃里扒外,引贼进来吧?”
“哎哎,没没没。这个你千万不能乱说,是进过两次贼,不过都是小毛贼,家里没丢什么东西。”
“那不过是踩点。”
“踩点?”
“家里已经有贼了。”
“已经有贼了?”张依德吃了一惊。
他顾不上耳朵疼,仔细回忆,没发现什么情况。
他又想起大门口和胡排争执的情形,极为纳闷:“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NM,敢怀疑我!
胡排又踢了一脚,一把揪住了发髻:“我问你,家里的护卫,都是什么货色?”
“啊呀呀,家舅家舅,轻点轻点。”张依德捂着发髻护疼。
再过百年,你TM这就是猪尾巴,真想给你刮了!
胡排暗骂一声,丢了他的发髻。
张依德屁股,耳朵和头皮,全是火辣辣地疼,不住地哼唧护疼。
胡排大眼一瞪,张依德急忙开口说了范府家丁的成分。
杂役人员都是从广东老家带来的,在这山东,人生地不熟,根本不可能吃里扒外。
因为范进是钦点学道,类似于钦差,护卫都是禁军中挑选的精干,根本不屑和地方势力勾结。
张依德说了一大堆,却漏了一人。
胡排又给了他一脚:“老滑头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