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也微笑服务,店小二向来不嘿唬人。
八个护场子的,类似于保安,冷不丁听到嘿唬声,噌一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全TM肌肉男,这怎么办?
胡排急中生智,摇头晃脑:“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店小二一愣,见他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短褐却背着书筐,像是书童,而且不是济南府口音。
外地赶考来的,没见过世面!
可店小二刚要放心,忽然瞥见胡排腰间的乾坤壶:“既然来赶考的,怎么会带这玩意?”
NM,事真多!
胡排暗骂。
口音、穿着、举止等等,店小二接人待物的本行,不说是火眼金睛,识人还是有一套的。因为商鞅的原因,历代店小二都要配合官府抓贼,可不是稀松哈哈就能糊弄的。
即便是前世酒店那前台,登记身份证那副认真,也没明朝这店小二专业。毕竟失察放跑了贼,明朝这处罚,可比前世严重多了。
胡排看这明朝店小二犀利的眼神,觉得前世电影里的,纯属瞎扯淡。
他只得再次开动脑筋:“七月十五我家公子做了噩梦,这是用来辟邪的。”
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乾坤壶本来就是辟邪的。
店小二终于放下心里,一挥手,八个护场立即退了回去。
“哎呀,鬼节做噩梦,的确不祥。如今不到一个月就要秋闱,可要去千佛山烧香,保佑你家公子高中啊!”店小二不忘给千佛山打广告。
胡排嘿嘿一笑;“还有黑虎庙。”
“哎,对对对,那可是济南府守护神,当年要不是黑虎爷爷赶跑青龙,这历城早成了一片汪洋。给黑虎爷爷上香,你家公子一定能……”
胡排懒得跟他磨叽,书筐里拿出《论语》:“是不是你们卖的?”
店小二的笑容立即消失,眉头一皱:“有什么问题吗?”
NM,售后服务果然不到家!
胡排暗骂一声。
接着他翻开论语:“我家公子本来晦气,你这书里面搞了一滩水,想咒我家公子吗?”
这是丁屠夫翻开看时,胡排甩湿头发溅上去的,可店小二哪里会知道这个。
八股取士,关系着的前程,一本论语,范进父子俩握了几十年,所以除了胡排,学子们都是爱书如命,不可能往书里洒水。
糟蹋圣人经典,影响了人家的前程,这罪过不小,万一告到了学道衙门,即便可能不是书店的责任,也免不了一顿板子。
况且周围都是买往年考题的学子,一旦闹起来,必定影响书店的生意。
店小二思绪飞转,很快就拿出了最佳方案:娘里个脚,谁惹的事谁招呼。
他急忙翻开封面,看了看版号和签章,飞速把书递了过来:“的确是我们店里卖出的,经手人孙博士。”
博士?
NM,明朝人学问有这么大?
胡排一把揪住了要跑的店小二:“哪个是孙博士?”
他怕沾腥,眼神示意。
一个站柜台的,就像前世的售货员,四十岁左右,映入眼帘:
孤拐脸凹陷腮,瘦的像只猴子,眯着眼睛打瞌睡。
此时秋闱将近,大家都在忙着买往年的考题,他掌握的经书柜台,一个客人也没有。
胡排撇下店小二,跑到柜台前:“一本论语多少钱?”
有客人光顾,孙博士眼睛唰地一亮,立即伸出一把手指头:“五百文。”
觉得胡排不像是本地口音,他折了大拇指:“念你外地来的,短你一百。”
NM,挺会送人情的!
胡排暗骂。
胡子涵经济学系,依照前世的销售理论,这孙博士一定有提成。
事实上也是如此,老板的定价是三百文,孙博士有一百文的价格空间,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能坑一个是一个。
即便是他说的五百文,四书也就二两银子。
孙博士欺负胡家娘子妇道人家没见识,竟然卖五两银子,太TM心黑了!
胡排不动声色,将四书摞在了柜台上:“这卖了多少钱啊?”
孙博士本来不认识胡家人,但胡排仿母,看样貌,他立即想起了昨日忽悠一个妇人的情形。
娘里个脚,找上门来了!
孙博士暗暗心惊,一边抚摸着书,一边捋着细须,飞速开动脑筋找对策。
学士都是长袍深衣,可胡排一身短褐,下人的穿着。
不对啊,如果是那妇人的儿子,他怎么书童打扮?
孙博士猴眼偷偷一瞄,胡排虽眉目清秀,但愣头愣脑,根本没有学士多年修养的儒雅之气,更加的纳闷了。
明朝到处都是方言,广东福建的进士说话,皇帝听不懂,所以他们中榜之后都要到礼部学习官话。所以明朝官僚系统之中,不存在语言障碍。上行下效,商人官绅等等,也都是官话。只有编户齐民,没见过世面的普通老百姓,满嘴各个地域特征的土渣子话。
胡家娘子的官话,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孙博士差点没听懂。
奶奶个腿,原来是岭南蛮子,竟敢跑到我山东撒野!
孙博士眼睛立即一亮,咳嗽了两嗓子,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书的确是我卖的,一千六百文,一个子也不多,一个子也不少。”
胡排见他磨叽半天,就知道他套路来了,于是继续不动声色:“我怎么听说你卖了五两银子?”
“乱扯!”孙博士几乎跳了起来,“天地良心,本店向来童叟无欺,她是个妇道人家,又满嘴岭南蛮话,呜呱呱呜呱呱,根本讲不清楚,你赶快回去问问,问清楚了再来找我。”
NM,地域黑来了!
胡排暗骂。
明朝的广东,可不是前世的广东,胡子涵既然穿越来了,也无可奈何。
只是他知道,回去问问白跑一趟,一来一回一天时间没了。他现在没生意告个假,拖你十天半月就完了。
胡排现在胡子涵的灵魂,表面愣头愣脑,但只是表面而已。
孙博士跳起来就像摘桃的猴子,他觉得好笑,顺口笑道:“要不要把发票拿给你看看?”
“花票?”孙博士一愣。
发票他听成了花票,反正票他是听明白了。
难道广东叫券为票?
他下意识地翻书,《孟子》书页之中,果然落下一张书卡一般的纸片。
这个叫券,古代大宗商品交易,买卖双方各执一券,以防以后发生纠纷说不清楚。
明朝书属于贵重物品,看到账房先生五两银子的笔迹,孙博士脸一下就绿了。
发票不过是胡排戏说,可此时看到这张券,大为感慨:长见识了!
白纸黑字,孙博士偷偷瞄账房先生。
三百文定价加上一百文提成空间,四百文之内发生问题,书店负责。五两银子四本书,超出了店规。但账房先生要走账,所以记得很清楚。
账房先生相当于财务科科长,没有哪个老板能容忍他们做黑账。所以财务科人员向来沉默寡言,事不关己的事情,向来不去搀和。
孙博士见账房先生不理他,只得自己想办法。
据说海瑞当了县令吃不起肉,范进的工资竟然发宝钞,隆庆开关之前,西班牙银元不来,明朝银子相当值钱。
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吃到嘴里的肉,孙博士自然不愿吐出来。
他捋着细须支支吾吾:“这个……这个,你哪个书院的?”
NM,查户口来了?
胡排心里暗骂。
范进学院太招眼,他也不想靠范进的名头混饭吃:“岳麓书院。”
“岳麓书院?”孙博士捋须纳闷,“那远在湖广长沙府,你怎么跑山东来了?”
“要你管哩?”想起爹娘饿着肚子,胡排不想跟他扯淡了,伸手拍了书券,“书退给你,把钱还给我。”
“退书?”孙博士一愣,随即笑了,“本店之书,有没有缺页?”
胡排瞪了一眼:“还有没有漏字,错字,别字,乱行是不是?”
孙博士含而不笑,心里却偷着乐:娘里个脚,知道就好!
看他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滴’的样子,胡排反手腰后,偷偷握了刀把:“我和你讲道理,你竟然跟我耍流氓。”
孙博士:“怎么说话滴,知道这是谁开的店吗?”
胡排:“不知道。”
孙博士:“说出来吓死你。”
胡排:“难道是山东学道范进?”
孙博士:“嘿嘿,知道就好。”
胡排:“你敢把脑袋伸出来吗?”
孙博士一愣,看他十五六岁的样子,除了骨头就是皮,还有点愣头愣脑。
哼,不知猴年马月的流放后人,谅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吃定这五两银子了,为了以防万一,于是他偷偷握了一把鸡毛掸子:“伸出来你敢怎……”
咔地一声响,胡排一刀砍断了鸡毛掸子。
孙博士大吃一惊,想躲,可是一团鸡毛扑了脸面,盖住了眼睛。
胡排趁势一把拍飞帽子,顺手揪了发髻,只一提,将瘦猴一般的身躯摁在了柜台上。
紧接着杀猪刀噌地一声响,从脖子到胸腹,衣襟哧啦一声裂开。
孙博士感觉一道冰冷的刀气,以为被开了膛,胆水都被吓出来了,杀猪般嚎叫。
杀猪刀摁在了孤拐脸上,胡排嘿嘿一笑:“你耍流氓咱耍横,这买卖公平不?”
“公平公平?”
“书退不退?”
“退退退。”
“嘴上花活。”
孙博士急忙朝账房先生大喊:“狗惹的步政财,还快写退书券?”
叫步政财的账房先生,急忙取了一张白纸片,飞速写了退书券。
胡排刀尖一指:“他耍流氓我耍横,公平买卖,记上。”
步政财从来没写过这条件:这叫什么事?
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孙博士。
发髻被死死地摁住,孙博士脑袋动不了,拱着嘴巴大叫:“娘里个脚,看我干什么,叫你写你就写。”
你娘里个脚!
步政财暗中回骂,按胡排的要求,运笔如飞,接着盖了章,拿到了柜台上。
孙博士飞速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印章,按印泥盖了上去。
印章具有法律效力,明朝契约精神,到底怎么样?
胡排暗笑一声,轻轻一松手,孙博士立即大叫:“来人,快……”发髻突然又被揪住了,“啊啊啊……”
“王八盖子滴,防你这一手呢!”胡排杀猪刀一挥,噌地一声响,一缕鬓发应声而落。
这动作比剃头师傅还利索。
胡子涵相当惊异:这胡排,竟然有这手绝技!
胡排虽然愣头愣脑,但小时候也贪玩好奇,尤其喜欢收拾猪头。
猪头肉那可是一道好菜,口感筋脆,但上面坑坑洼洼,猪毛相当难收拾。
这个不能用火烤,因为火一烤,猪毛焦了,头皮脸皮半生不熟,烀出来的猪头肉面糊糊的,冷水一激,又粘又腻,丢失了特有的筋脆口感,卖不出去的。
前世胡子涵记得,正宗的都是用柏油沾的,明朝没有柏油,只能用刀刮。
胡排这收拾猪头的刮猪毛绝技,从小玩到大,即便是睫毛,鼻孔周围的鼻毛,他一刀下去,也是应声而落,堪比传说中的运斤成风。
此时他按住发髻,嘿嘿笑了:“坑了我家的杀猪经费,还没有契约精神,地域黑还有套路一大堆,既然杀人偿命,那就让你尝尝,我胡家收拾猪头的绝技!”
“别别别。”孙博士双手紧紧地捂着头发,“退书券白纸黑字,到官府也赖……”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胡子涵曾经追古装剧,自然知道这个,刚才试了契约精神无效,也懒得听他分辩了。
据说朝鲜朝贡来了,清朝人员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却笑他们是唱戏的。
除了辜鸿铭之外,胡子涵几乎讨厌所有的辫子。
本来想给孙博士刮个金钱鼠尾,可是想到爹娘还饿着肚子,于是他简化过程,按照辫子戏的标准,只刮脑门。
尽管孙博士紧紧地捂住脑门,但胡排的绝技不是盖滴。他拿出收拾猪鼻子的动作,光靠运刀而成的刀风,发根也是嗤嗤作响。
从来没有人敢在杏坛书店闹事,况且整个过程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在愣神。
等胡排收拾完了,拿了银子和退书券离开,八个护场才反应过来:“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