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射之下,一枚金元宝,虽然迷你,却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谁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金元宝?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济坚。
他爹济万民,号称山东粮王,家里不差钱。
这帮纨绔都不差钱,典型的富二代官二代,好玩之余其实都不傻。
范进学院三十六个学生,大家也心知肚明,胡排家境连提鞋也不配。
毕竟一起同窗,只要胡排开口,他们也乐于解囊相助。
可胡排竟然用这种方式开口,他们都相当的蛋疼,恨不得将他撕碎。
然而济坚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爹济万民经常说,作为商贾之家,无利可图才是最大的耻辱。
至于所谓的颜面,别人硬要说曹操是黑脸,你还能啃他一口?
如果再加上白费力气,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论语》胡排能背一页半,济坚连一页也背不会。所以每次测试,胡排倒数第二,济坚倒数第一。
当然孟中高的戒尺,济坚挨的最多,所以他最怕挨打。
所以甭管胡排是不是忽悠,哪怕是心理安慰,反正只要把他讨好了,就能免了戒尺。
济坚不想啰嗦,一出手就是金元宝。
鲁昀瞪起了眼睛:“济坚,我爹可是布政使,你他娘的竟敢……”
“哎哎哎,我爷爷还是按察使呢。”齐操挤开了鲁昀,“买块肉而已,还要把大明律搬出来,咱来论个先后?”
“不错,不错,我爷爷还是前朝吏部尚书呢。”邹通也指了指鲁昀的鼻子,“当年你爹的任命批文,还是我爷爷盖的戳。”
鲁昀有些生气:“他娘的,你们俩平时咬来咬去,今日竟然穿上一条裤子了……”
三人顿时争执了起来。
表姐的婚礼,被胡排给搅黄了,本来齐操挺恨胡排的。但范进主考官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顶下来的。
邹通也是这想法。
毕竟邹尚廉的吏部尚书,已经是人走茶凉了。以邹尚廉给范进送的那份礼物,这次邹通若不能中举,万一被御史给惦记了,有可能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三人争执之时,济坚又掏出了一锭金元宝。
这家伙扔个金元宝,比扔一块石头都利索,真TM有钱人!
胡排忍不住笑了:“还是济大公子实在,吃了我胡家的牛肉,不在拉稀闹肚子。肚子填饱了,背书那可就过目不忘,先生的戒尺再也扬不起来了!”
他拿起刀开始切肉。
一块牛肉,满满的草腥味。
济坚眉头一皱,两手抱胸。
胡排刚刀一剁案板:“你家的钱大风刮来的,要坑爹?”
济坚鼻子一抽,眼神似笑非笑,意思是装装就行了,我不跟你计较。
“先生,这小子……”
济坚一巴掌打了过去,一把抢过了肉。
他娘的,来游玩的,竟然提了块牛肉回家!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胡排不想白拿白要。
否则他直接去范进府上,要个几百两银子根本不费事,用不着拿着杀猪刀,把济南府几乎刮了遍。
我卖肉你给钱,这是公平交易,中间不存在怜悯和同情。
胡家这钱是自己挣的。
至于孟中高来镇场子,这是人家胡排的本事。
不服气,有种你也请教授给你镇场子!
好你个二衷子,就凭你这一手,要是跟我爹从商,不是陶朱公在世,那也是沈万三重生。
济坚鼻子哼了一声,瞥了个下流的眼神。
胡排自然看出了他心中在想什么,两手一撑肉案子:“叫胡阁老。”
嗯???
奶奶的,你这副不要脸,要是不从商,真他娘的可惜了!
济坚咬了咬牙齿,脸上露出了笑眯眯:“胡阁老。”
“先生你看,济坚都叫胡阁老了。”
胡排接着转头看着众纨绔,“还愣着干什么,不买胡阁老的肉,就别围着?”
这透出的意思,谁不买胡阁老的肉,谁TM挨揍。
孟中高鼻子都气歪了,酒舀子啪地一声敲了肉案子。
众纨绔皆浑身一哆嗦。
“二衷子,不,胡阁老,有我一份。”嘣地一声响,邹通扔出了一枚金元宝。
“胡阁老,我也来一份。”嘣地一声响,齐操也扔出了一枚金元宝。
“胡阁老,我也来。”
……
胡排不怕孟中高生气,被他一疑惑,迟早要穿上一条裤子。
众纨绔不傻,挨揍和扔俩钱,掂得出轻重。
肉案子上,顿时犹如下雨一般。
那嘣蹦蹦的闷响儿,结结实实,震得吃瓜者们心里发颤。
那黄白交错的光芒,实实在在,亮的吃瓜者们眼睛发黑。
而对孟中高而言,自己的学生,不是金元宝就是银元宝。
白拿一块肉的孟中高,想起自己家里那十亩薄田,想起自己那二两银子的月俸,不住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面。
本来学院教授,轮不到孟中高。
可正经的文人都有脾气,看不惯范进那表里不一。
而巴结的文人,范进自己也看不上,于是他选中了孟中高。
孟中高和孔乙己一样,心里痛苦着,但都在操守着。
胡子涵没见过孔乙己,但孟中高一手字,在前世绝对是个书法大家。
如今是明朝也不是民国,这帮子弟不学无术,但也能镇得住。
可惜自从胡排突然‘聪明’,一切都变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那戒尺乃师之尊严。
这变的胡排孬兮兮滴,卖完了肉,再顺手塞给我一锭金元宝,到底接还是不接?
他这么一想,急忙放下了手里的肉,朝胡屠夫拱手:“胡家翁,你家生意忙,我还有事,告辞,告辞!”
满眼都是金银的胡屠夫顿时一愣。
怎么就走了,我儿子突然聪明了,可全是你教授的功劳。
我没给个束脩,范进那小子也抠索,你老婆重病在床,这金银总得随便挑一块吧?
他反应过来时,发现孟中高把肉给落下了。
今日多亏他解围,要不然以这帮纨绔的德性,早把摊子给掀了。
他急忙提着肉追:“哎,教授,你的肉!”
可他刚起步,却被胡排一把拉住了衣服:“爹,咱家这什么破刀,连个骨头也砍不动!”
牛骨头多硬?
据说斧头都砍不动,何况是杀猪的砍骨刀?
胡屠夫只得撇下孟中高的事,拿起了一把尖刀。
庖丁解牛,牛肉是用尖刀顺着骨缝解开了,可不像对付猪那样,拿刀暴力对待。
胡排顿时发觉自己外行,急忙给胡屠夫腾出位置。
这牛肉昨晚已经被丁屠夫解开了,胡屠夫尖刀轻轻一挑,一块上好的牛肉滑落下来。
可是纨绔们此时扔出来的金银,买一百头牛也够数。
后面暂时挤不上来的,手里个个攥着银元宝。
胡屠夫压低声音:“阿排,给多少?”
“你看着给,他们不在乎多少?”
胡屠夫再也没有犹豫,一大坨牛肩肉,塞在了邹通怀里。
胡家娘子见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急忙上前帮忙,一抬手就提给了鲁昀一块牛坐臀。
这爹娘,也太实在了!
胡排暗叹。
他这同学35位,按爹娘这大方,半扇子牛肯定不够分。
此时丁家父子望着那金银元宝,两眼几乎都蹦了出来。
胡排拱了丁大牛一下:“感觉如何?”
丁大牛浑身一哆嗦:“不是金子就是银子,感觉能不……”
他忽然瞥见胡排一脸的坏笑:“又不是我的,感觉坏极了!”
话音刚落,手里被塞在了一物,沉甸甸的。
丁大牛不敢相信,定眼一看,真是金元宝。
他圆盘子脸,立即露出了笑容:“感觉好极了,感觉好极了!”
“你不是说我弄不来金子吗?”
“能能能,你读了半年书,能把教授给请来撑面子,将来一定能入阁拜……”
“啰嗦什么?”丁家娘子一把抢了金子,狠狠地敲了他脑瓜,“家里还有半扇子,还不赶快推出来?”
丁大牛几乎被敲晕了。
丁屠夫反应过来了,急忙收拾摊子,提起了车把:“阿牛,快走。”
父子推着太平车,往家里狂奔。
还是丁家娘子看出了胡排的意思。
她却把金子塞回了胡家手里:“阿排,你家挣的,这太贵重了,俺一辈子也……”
“哎别别别,这本来就是你的,大婶,你跟我客气什么?”
二人推来推去,胡家娘子听到了。
平时一头猪,累死累活,也就挣钱把银子,她望见推来推去的金子,皱了皱眉头。
“大婶,我知道要不是你,我爹我娘早要饭去了,今天卖的钱全是你的,我也没意见。”
胡家娘子听胡排这么说,顿时想起丁家娘子经常送吃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她急忙过来拉住了胳膊;“阿牛他娘,先别挣,牛肉你手熟,先帮忙再说。”
丁家娘子愣了一下。
“挨挨挨……”
她急忙将金子放在了案子上,拿起一把刀帮忙旋肉。
周围吃瓜者眼睛都直了。
胡家娘子偷偷瞅了一圈周围:“阿排,你提防着点,别被贼溜进来了。”
“娘,你放心好了,有谁敢抢咱家的钱?”
“财不外露,就怕被贼给惦记了,你怎么这么不长脑子?”
胡家娘子抬手就是一脑瓜。
她这整理猪下水的手劲,敲一下挺疼的。
以前的胡排,真和司马衷有的一拼。
然而他今日头一遭,把好东西的让给了爹娘。
见胡排捂着脑瓜护疼,胡家娘子顿时心疼:“哎呀阿排,娘这一下,不影响你读书吧?刚才教授说你一定中举,你看娘这手……”
“哎,行了行了,你忙你忙。”胡排挤开了她,“我防贼去!”
旁边摆摊卖字的高级,看那金银元宝,本来满眼都是渴望。
可他看到胡排推开胡家娘子,眼神里撇出一丝不屑:不孝之徒,有钱又怎么样?
胡排觉得他就是范进的翻版,凑了上来:“心里想什么,直接说出来嘛!”
高级吓了一跳:“没没没,没什么?”
看他这样,胡排顿时想起逃学那日,他面官时的表现。
他虽有范进的境遇,但没范进吃的盐多,应该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
胡排也懒得理他了:“管你心里想什么,反正俺爹娘有肉吃。”
高级想起自己卧病在床的老娘,暗自摸了一把眼泪。
流眼泪有什么用?
我TM一逃学,连筐带书一块给你了。那么好的楠木书筐,你TM稍微有点囊气,即便是跑鲁国当铺当去,一年的吃喝也不用愁了!
卖枣的和卖瓜的,见胡排过来了,急忙递上了上好的枣和瓜。
想起高级那老娘,胡排手一甩,一包上好的枣飞了过去。
高级顿时愣住了。
“哎呀,胡大公子给你的,接啊!”
一位好事者看不下去了,一把接了枣,塞在了高级手里。
其实他一天没吃饭了,但想起自己的老娘,暗自叹息一声,将一包枣全揣进了怀里。
泉池边白如玉,头戴白色帷帽,犹如一朵白莲初出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身穿翠衣的丫鬟翠珠忍不住赞道:“人说他二衷子,看来他还能扶危济困,像是有良心的。”
她转头对白如玉道:“小姐,咱们事先,是不是把他想的太坏了?”
白如玉想起白池的汇报,摇了摇头:“不见得吧,他为什么要闹咱家的书店和当铺?你不是还说,他还强索计然先生的东西,强卖杜康酒楼字画,还闹了神农药铺吗?你瞧他刚才,竟然拿叫教授说事,不觉得是岂有此理吗?”
丫鬟翠珠顿时不说话了。
她们听白池说的,能有胡排的正面?
唆使孟中高也镇场子,也是众目睽睽。
可眼前胡排的确给了高级一包枣,翠珠有些疑惑:“常言说得好,百闻不如一见,难道管家……”
“当然是蒙你们了!”
主仆二人皆吓了一大跳。
胡排早溜过来了。
这白如玉静若处子,虽带着帷帽,但一身白衣被泉池一映,宛若天仙一般。
他如今胡子涵的灵魂,视觉感受还是有的。
可她竟然是竞争对手的女儿,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别TM开坦克啊!
他伸手掀开了帷帽。
本来猝然之下的白如玉,更加的猝然,柳眉紧锁,螓首低垂,俏脸白里透红,连呼吸也有些乱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你就是白银灿的掌上明珠,长得不赖……”
“流氓!”白如玉一把将掀帷帽的手打飞了,底下同时一个飞脚,“谁和你是冤家?”
杀猪的养出来的,真TM有力气!
胡排一边躲一边笑嘻嘻:“不是冤家,那你怎么跑来看我?”
“谁看你了,我是看你家的肉为什么能卖出……”
白如玉急忙捂住了嘴。
“哎呀呀,你这樱桃小口可是大漏啊,将来要是成我老婆了,我家的家底……”
“臭流氓!”主仆二人同时动起了手。
明朝娇娇女形象,这俩可全给崩碎了。
“这可是你们先动的手!”
胡子涵半休眠自己的灵魂,悠着胡排的二棒子劲,抽出了腰后的如意钩,“我这可是收猪的,昨日给祖师爷磕过头的,一搂一个准……”
“狗惹的二衷子,竟敢强抢民女!”
他娘的,谁敢扫老子的兴头?
胡排急忙扭过头来。
济坚刚才从头至尾,就叫声了胡阁老,此时竟然发疯般地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