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4章 两位御史(1 / 1)夏胡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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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范进娶亲的风波,山东乡试蜚短流长,正德为了平息舆论,以示公平,特意派了两位御史。

肃惟正,英宗天顺年间举人,以资历进阶翰林编修,钦点山东巡按御史。

严惟中,弘治十八年进士,二甲二名治《诗经》,先为翰林庶吉士,正德即位,授翰林编修,钦点山东监察御史。

巡按御史和监察御史都是正七品,官阶不高,但奏疏直达天听,职权极重。

为了避免外界闲言碎语,两位御史到了山东,也没给范进打招呼,直奔范进学院,来个突击检查,考核教学质量。

大厅主座,肃惟正悠着小茶,一直一言不发。

严惟中正襟危坐,一个一个提问。

这帮纨绔,哪里经得起翰林编修的考核,一个个手心都快被打烂了。

坐在旁边的孟中高,听闻一阵阵哀嚎,坐卧不安。

奶奶的,哪里来的狗屁御史,我的学生你也敢打!

学生们答不出严惟中的提问,孟中高并不觉得脸上无光,反而觉得自己的学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很快三十五个学生被打了一遍,严惟中看了一下名册,转头道:“还有一位学生呢?”

孟中高抬手飞速抹了一把汗,起立恭恭敬敬地叉手:“启禀御史,那位病了告假。”

“病了?”

啪地一声,严惟中合上了名册,摸了摸下巴,略微有些疑惑,“我怎么听说,他是逃学跑出去的?”

“哎,没没没,的确是病了,我亲批的假条。”

孟中高说完,连连给台下的学生们使眼色。

要是有胡排在此,凭他那副二棒子劲,这个御史绝对不敢这么嚣张。

“哎,病了病了,的确是病了。”

“我可以作证,他拉肚子,连床都爬不起来。”

“不错不错,我们也拉肚子,他最厉害,都直接淌水。”

……

严惟中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师生联起手来作伪证?

其实胡排的劣迹斑斑,他在北京时就已经听说了。

这家伙的诸多行为,很像在掀孔老夫子的摊子,朝中很多大员都要求斩首弃市,以儆效尤,可惜就不知道正德到底是怎么想的。

严惟中本想趁这次考核的机会,狠狠地教训一番,然而他竟然不在。

面对师生一起打掩护,他略微有些迟疑,还是面无表情:“可有假条?”

“假条?”

孟中高浑身一哆嗦。

胡排逃学跑出去的,哪里会有假条?

不过掩护已经打了,就不能半途放弃,否则凭这严惟中的铁面无情,连他这老师,恐怕也逃不过责罚。

“启禀御史,前日正好放假,而今日正好开学复习,他的确是病了,没来学堂,此事学道可以作证,学道可以作证。”

孟中高表面镇静,可心跳却很剧烈,连呼吸也紊乱起来,显然他对说谎很是不自然。

好啊,仁义礼智信,诚实乃立人之本,你这老师可真够意思,为了替学生开脱,竟敢拿学道来压我!

严惟中心里相当气愤,铺开一张绣龙黄绢,一手扯住袖子,一手提起了笔。

这是御史的专用奏疏用绢,堪比正德亲笔。

范进学院毕竟是敕造,相当于皇家学院。

看这样子,他是要写退学文书,免去胡排的学籍,孟中高浑身直哆嗦,不住地给另一位御史肃惟正使眼色。

肃惟正手里端着茶杯,似乎在打瞌睡,没有任何表示。

孟中高大急,刚要开口制止,忽见严惟中面色有变。

学道我倒是不怕,可这齐国夫人……

胡梅刚刚被封齐国夫人,她这称呼,这山东代表着什么,严惟中刚要落笔的手,很快就停了下来。

孟中高心里舒了一口气。

严惟中心里犹豫,转头看着肃惟正。

这个御史是以举人的身份资历进阶,不是进士出身,不像严惟中这么意气风发。

此时他端着小茶杯,悠悠吹了吹腾腾的热气,没有任何表示。

这特么老油条,本想尊敬你呢,你还真能装孙子!

此乃敕造学院,今上的脸面,齐国夫人又如何,难道敢不尊我大明法度?

严惟中扯紧袖子,笔毫立下。

“咳咳咳……”

肃惟正像是被茶水给呛了,连连咳嗽,急忙拿手遮住胡子,不让茶水打湿他那保养秀美的山羊胡。

严惟中愣愣地看着他。

他这咳嗽,显然是故意的,似乎有话要说。

严惟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搁下了笔:“今日考核,到此为止。”

二人很快来到后厅休息,肃惟正伸手屏退了所有闲杂人员。

严惟中侧身拱手:“不知老编修,有何指教?”

肃惟正没有说话,依旧拿起茶杯,轻轻用茶杯盖拨弄氤氲,似乎在小憩。

这人天顺年间举人,因为夺门之变,英宗杀于谦,导致士大夫力量遭受打击,他由此以举人身份被授予实职县令,可谓是意气风发。

不过后来成化即位,士大夫力量重新回暖,非进士出身,自然备受排挤。

他是历经天顺、成化、弘治、正德,名副其实的四朝元老。

而严惟中刚中进士不久,经验不足,几乎相当于官场愣头青。

正德派一老一少来处理山东乡试问题,明显暗含要肃惟正提携严惟中之意。

此时屋内没有二人,严惟中的愤青很快冷却。

肃惟正虽然不说话,但意思也很明了。

严惟中捋着下巴,有些迟疑:“老编修,那胡排虽然是齐国夫人之弟,可这里毕竟乃敕造。如若不能整饬学风,今上脸上有何光彩?况且这胡排顶撞教授,私自逃学,听说还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给教授难堪,如此劣迹斑斑,老编修难道就无动于衷?”

“年轻躁动,有时未尝不是好事。”肃惟正吹着茶雾,似乎在自言自语。

看似在说胡排,但严惟中似乎觉得,这话像是正话反说教训自己。

肃惟正品了一口茶,长长舒了一口气:“茶只有泡一泡,才会有茶香。”

严惟中拂袖而去。

肃惟正摇了摇头,轻轻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年轻人嘛,都需要历练。”

……

胡排早从胡梅那里知晓有御史要来,一旦他出现在学院,矛头一定首先指向自己。

于是他借口自己瘦骨嶙嶙,需要休养,胡屠夫两口子见他开始在自己屋里读书,于是也没催他去学堂。

此时他正在教小萝卜头兄妹写字,门外忽然一声气喘吁吁的大喝:“胡排,把手伸出来。”

孟中高提着戒尺,竟然打到家里来了。

胡屠夫两口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阻拦。

嘭地一声响,门被撞开了。

“先生,先生,我有疑……”

哪知这次孟中高因为他,第一次说谎欺瞒御史,是彻底气坏了。

胡排急忙拿把凳子架住了戒尺:“先生,先生,你把我打坏了,明日见了御史,您老脸上岂不是无光?”

孟中高顿时愣了一下。

今日除了胡排,严惟中把所有的学生打了一遍,等同于把孟中高的脸给扇了一遍。

如今自己若是把胡排也打了,那岂不是在向御史证明,他根本就没有教学成果?

因为这是一帮纨绔子弟,根本教不出成就,孟中高自己也清楚。

背后不止一个人说过,他孟中高到学院,纯属吃白饭的。

然而话虽这么说,人都是要脸的。

眼下要给他长脸,除了胡排,还能有谁?

啪地一声,戒尺狠狠地打在了桌上。

孟中高眼睛瞪成了铜铃:“明日再敢逃学,看我不打你!”

他话音虽然凶狠,但却明显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胡排急忙放下椅子,到了一杯茶水。

这算是谢罪了。

孟中高腰后插了戒尺,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以胡排这么多天的闹腾,他一定有办法对付两位御史。

那些烂招,孟中高虽然看不上眼,但总比老是打他的脸强吧?

刚才还怒气冲冲,此时好像又和好了,胡屠夫两口子愣愣地看着屋内的情景。

孟中高急忙恢复笑容,冲胡屠夫拱手:“孟某失态,还请胡家翁不要计较。”

只要不打自己的儿子,一切都好说。

胡屠夫一辈子小商贩,很快看出了师生又和好了,急忙拱手:“教授说哪里话,犬子顽劣,多管教管教,应当的,应当的。”

接着他扭头瞪了胡家娘子一眼:“还不快去准备酒菜。”

“哎,不不不,来时匆忙,不曾带礼,怎敢叨扰……”

“哪里,哪里,教授亲临家教,小儿如此受宠,我岂敢怠慢?”

接着胡屠夫朝隔壁大叫,“丁老弟,教授来了,过来陪杯酒吃。”

很快,孟中高就被两个屠夫给架酒桌上去了。

厨房之中,胡家娘子埋怨道:“看你把先生给气的,都打家里来了,这要是传出去,多丢人!”

“我都没去学堂,怎么是我给气的?”

“那先生为什么生气?”

“这个孟中高虽然迂腐,但对自己的学生,还是不错的。看来是那两位御史,收拾了那帮同学,他觉得窝囊,以为我是故意不在现场给他长脸,所以来请我了。”

“请你?哪有用戒尺来请学生的?”

“太祖还用刀请刘伯温呢。”

胡家娘子惊异地看着胡排。

不过想想也是,儿子都没去上学,不该招惹这么大火气。

很快她就明白了,孟中高的确是来请儿子:“他毕竟是教授,你别再跟他捣乱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什么我跟他捣乱,分明是他不识抬举!

不过胡排还是冲她点了点头。

明日去学堂,看来是免不了啦。

即便他不买孟中高的账,这明朝的爹娘,也绝对不允许他在家里晃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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