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雷霆，萧禾平生仅见。

偏偏在这绝境中，那少女还撑起一片净土。

但见她眉头紧皱，神情慎重，周身生起一道冰寒屏障，将九天雷霆阻挡在外。她的气势在不断拔高，那双寒潭似的眸子里满是战意。

“轰——”又是一道惊雷再起，狠狠的轰在少女支撑的屏障上，那看起来本就淡薄的屏障在天雷的不断轰击之下，越发浅淡，几近消失。

“轰——”

雷霆不断的击中九卿的结界。

“咔擦！”

不过几息之间，少女撑起的护身屏障终于破碎。

霎那间，万雷齐发，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小心！！”萧禾不由的惊呼出声。那般绝色的少女，于她又有救命之恩，她实在不愿意，不忍心见到少女就此陨落。

萧禾只觉得自己太弱了，如果她能在强一点，在强一点，也许，一切的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她攥紧了拳头。

天道惩戒，一是大能飞升，二是惩恶除奸，那少女的模样却是并不在于这两者之间，为何会遭到如此天罚？

那雷域中的少女眉头依旧紧皱，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冷冽坚定，她执剑指天，周身猛然荡开一道气流，以她为中心直径五百米内，都被一道凛冽的劲风扫过。

萧禾发现，雷域外的树植开始飒飒作响，土壤中的鼠蚁蛇虫也冒出了头，深林中的所有生灵都出来了，违背生物趋凶避祸的本能，向这风暴的中心，极其虔诚的低下来头。那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臣服，是弱者对强者的尊崇，而后萧禾惊奇的看见从每个生灵的身上，飘出一点银光，汇集向雷域中的少女。

即使现世灵力匮乏，现代修真界多少已经没落，萧禾出身大宗门内，也是见识过一些奇观，缩地成寸，移山倒海。但是眼前之景，她却闻所未闻。

这是自然。

始祖盘古，混沌开天。

天生万物，万物生灵。

人为灵长，器为灵末。

一器生灵，则，万灵尊长。

九卿，从剑中生，为灵上灵！

她将万灵之力汇于剑身，眸中战意更盛，不过一死，一战何妨？总好过牵连无数，逃避躲藏，徒增百年虚妄！

九卿单手执剑，一跃而起，直面劫云，一剑斩出。

霜月雪华斩！

一道半月形的巨大剑斩，自下而上，直冲劫云，势要破开这黑色云天。

萧禾在这巨大的剑意之下近乎窒息，她敢相信，就算是以如今修真界第一人的修为再翻十倍，甚至百倍，也不能接住这一击。

在这势如破竹的剑意下，萧禾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脑海中一片清明安宁，心境陡然开朗，她痴痴的看着那银白色的斩击，破开一道道劫雷，直冲那黑色的云天。

人，能胜天吗？

那巨大的黑色劫云和银白色剑斩撞上了。

黑色的云层翻涌，不断的吞没那银白，银色的剑斩锋利，不断的划破那墨黑。一时间，两者倾轧，竟是不相上下。

但是，不过片刻，黑云翻滚，银光闪动，那黑云终究势大，缓缓将剑斩吞没。

一道更巨大的劫雷击向九卿！

只见九卿的身影开始虚晃起来，随着身体的晃动，她的动作开始间或夹带着几道残影，脚步一踏，竟是瞬间踏开数米之远，险险避开那道巨大的劫雷。

传承身法——摘星踏月。

但是，九卿虽然生出意识已久，但是化灵也仅仅是在今日才成型，她短时间能靠着身法躲避一二，但是时间一久，她便开始吃力了。

万道雷霆，在这场战斗中，终于，狠狠的击中了九卿！

第一道，百年修灵，贪妄贪杀，该罚！

修灵不易，而天道对非人灵物却是近乎苛责，若是以仁礼道义来说，九卿何错？萧门为护她，几近灭门，只余下萧禾一人孤苦，对于九卿，萧门拼死相护，此恩当报，其余人觊觎她，甚至贪欲当头，滥杀无辜，此仇也当报。故此，九卿一有灵体，便将一众黑衣人屠杀至尽。在此之前，她又如何不曾想护住萧门？

可天道？却不问她所杀的是何人，好一个贪妄贪杀，涂炭生灵！

九卿剑的剑身黯淡了，九卿的身上伤痕累累，身法也被雷电的麻痹所阻断，就算是万灵尊长，也抵不过三道雷劫，逃不过香消玉殒。

这是她的命运吗？

“轰——”

很快，又一道雷劫击中了。

第二道，万灵之长，滥用生灵，该惩！

雷劫直击剑身，九卿的灵力瞬间溃散。是她败了。她诞于极寒之地，天生地孕，三百年成剑身，两百年育剑魂，成灵生识不过数日，也不曾料想到，夺她性命的，也是这天地。

来处便是归处吗？九卿不由的勾唇自嘲一笑。

她不曾后悔，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天道不惩为恶之人，那她来便是。

九卿不曾后悔，也无遗憾，只是心中还有愧。

她拾起九卿剑的碎片，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腕一甩，那冰凌一般的碎剑，便以凌厉的姿态破风而出，穿越雷域，刹那间便来到的呆愣着的萧禾眉心。

萧禾身体瞬间僵直。

此刻第三道雷劫逼近，萧禾恍惚间看到少女面向她，唇角微扬，绝世无双。

谢谢，还有，抱歉。

“轰隆——”

原本昏暗的深林瞬间亮如白昼，雷劫又一次击中少女，那光亮中，少女的身体逐渐破碎，消散……

第三道，违逆天道，以下犯上，大不敬，该杀！

那道逼近萧禾的冰棱，在萧禾面前一寸之地，化作一道银光，没入她的眉心。

剑灵之祝！

从此之后，万物齐佑，万灵不伤。

霎那间，雷云消散，天，亮了。

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那满地的残骸，烧焦的土壤，告诉萧禾，一切发生过，不是梦境，不是幻觉……

……

身为剑灵，以剑为源，剑灵的剑身被毁了当如何？便相当于人的肉身被毁了吧。

在九天雷劫下，九卿觉得能像这样给她留一丝能够思考的残魂也真的足够幸运了。

她处在一片黑暗中，无法动弹。

九卿并不会觉得不适，虽然她的生命长达数百年，但她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并不多，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漫无边际的黑暗，习惯了这百年的孤寂。

就这样过了多久呢？她也不太清楚。

在这种漫无目的的思考中，她突然间就很想了解人类的一生是怎么样的。

会和她一样吗？日夜修行，闭眼是无边的黑暗，睁眼是漫天的白雪。

会和她一样吗？无喜无悲，六欲断七情绝，从不知道情感的滋味。

九卿那没有实体，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突然生出一丝动容来，有点想……成为一个生灵，就算不是人灵也好，想真正去感受一下，自己生活的世界，感受绿水青山，而不是作为一个冰冷的器物，孤寂的呆在冰冷的世界里。

人都是有欲的，而现在，那无心无欲的剑灵有了欲。

她打破了界限，打破了天道在她心里划下的牢笼。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正前方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点，然后那个光点越来越大，一瞬间，将她身边混沌的黑暗刷退，那刺目的白光将她包围。

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发现她站在一片湖泊的中央。除了碧色的清澈的能够映射出她的倒影的湖泊，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忽然，一些光点，在她的身前聚集，汇作一个人形，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