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空蔓延至远山,隐在重峦叠嶂之下,寺庙里高大的梧桐木失了夏日的绿意昂扬,灰突突的张扬着张牙舞爪的枝桠嵌在灰色的苍穹画布之上。
画布之下是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红梅,一只保养得当的手轻轻折下一朵红梅,看了半晌,松开了手指,任那梅花飘落在满是泥土的石径之上。
下一刻,一个身穿墨绿色宫装的女子踩上了那抹红意,脆弱的花瓣四分五裂,血肉纷飞的与泥土融为一体,粘连在绣花鞋底。
“春儿参加太后。”侍女垂着红肿的脸颊,跪在石径之上,对面前的人俯首跪拜。
“把脸抬起来。”太后丹唇轻启,睨着身下跪拜的春儿。
春儿缓缓抬起秀丽的脸颊,两边脸颊红肿一片,上面还有鲜明的五指印。
“启禀太后,皇上将那些侍卫遣到了万花楼。”
“哦?”太后眸中闪过一抹狠色,“一个娼妓有何好惦记的?这皇上真是白费了哀家的一片苦心。”
“太后,万花楼都是咱们的人,不怕皇上暗中做什么手脚。”国师上前一步,脚下又踩烂了几片红梅。
“嗯,有劳国师费心了。”太后回眸凝向国师,眸中多了抹生机的光亮。
“啊。”太后身后的一个侍女忽然惊叫了一声,下一刻一只黑灰色的鸟从太后耳畔飞速掠过。
发髻上的步摇受此一击也随着鸟的身影而去,从太后娇嫩的脸颊上擦过,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太后!”夏儿看了一眼太后的脸颊,惊骇的跪在地上,慌张的磕起头来,“太后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太后恕罪。”
“混账!”太后轻拂过脸颊,看见白皙指尖上鲜红的一点,瞬间眸色也被染红一片,怒不可遏地睨着夏儿。
可怜的夏儿还在地上不停的磕头,祈祷着太后网开一面留下自己的性命。
可惜神明早已不在人间,太后自然不会轻易改了性子:“如此莽撞的蠢才留这有何用?来人,将这奴婢扔到后院的枯井里。”
“是。”
身后的侍卫当机立断上前一步,拖起不断求饶的夏儿向后院走去。
拉拽的痕迹随着绝望的哭喊声留在了石径之上,很快被落下的红梅覆盖。
春儿低垂着眼眸,身子微微颤抖,努力的忍着眼泪不流出眼眶。
夏儿和她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又一同进入宫中,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一路走到了现在。
两人今年二十五岁,再过一段时日就可年满出宫。
家里也为二人找下了婚事,只等出宫完婚。夏儿也早早的给自己预备好了嫁妆。
未曾想,那样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竟在这样一个平静的红梅林下,因为一只飞鸟失了性命。
“国师,快,给哀家看看。”太后失了稳重端庄的样子,有些慌忙的带着国师离去。
太后重视自己的容颜几乎到了痴魔的地步,随着先皇和皇后的先后离世,她愈发的重视起自己的容貌来。
每日一定会喝下国师备好的汤药,每隔几日便要让国师催动术法维持自己的容颜。
国师也因此十分得太后的信任和依赖。
在宫中,可以在太后面前提皇上的失德之处,但切切不可提起对国师不利的话。
谁都知道,太后在乎自己的容貌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而唯一一个可以助太后维持年轻容颜的人只有国师。
于是,无论多少人厌恶国师,都决不敢在太后面前提国师一句不好,更遑论是想让国师离开的话。
“太后放心,臣一定让太后的脸恢复如初。”
“那便好,以后宫内不许再出现飞鸟,包括幻影,也不许用飞鸟幻化。”太后愠怒的对身旁的随侍命令道,“若是让哀家再看见一只飞鸟,你们就是和夏儿一样的下场。”
“是。”
“难也道长,你的幻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太逼真了。”卿言咽下一个紫薯丸子,话有些含糊。
难也与易辞碰了杯酒,轻抿了一口,笑道:“姑娘这次可猜错了。”
易辞将茶杯推到卿言面前,闻言抬眸看向难也:“国师和太后做的。”
“嗯,你之前不是是难也道长……”卿言饮下一口热茶,又挑起一个糯米丸子塞到嘴里,腮帮子有些鼓鼓的问道。
易辞瞧了她一眼,有些好笑道:“你这副样子真的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这几日亏待了你?”
顿了顿,又笑道:“你那哥哥凡事老与我对着干,我不那么,他怎么会绞尽脑汁诬陷国师。”
“哦……”卿言又咽下一个丸子,“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宰慕扶疏一次,怎么也得吃回本。”
“哼。”慕扶疏放下酒杯,嫌弃的扫了卿言一眼,“吃吧,多吃点,吃成一个大肥婆,看有人敢要你吗?”
话音未落,一只玉手从紫薯丸子前退回,转而夹了一根毫无油水的青菜放在自己的碗里。
慕扶疏瞧见李云柯的动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丸子夹到李云柯的碗里:“你贵为公主,谁敢嘲笑你?”
语罢,两人皆是一愣。
“哼,就不劳你操心了。”难也将丸子夹到自己的碗里,也没有碰,而是睨了慕扶疏一眼,没好气地,“既然知晓云柯贵为公主,你就离她远一点。”
慕扶疏笑了笑,没有话,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易兄,寺里西边有几座空房间,你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凑活一下。我和云柯就不在此多待了。”
难也站起身向易辞告辞。
李云柯迟疑了一下,也随着难也站起身子。
“你的佛经不抄了?”难也见李云柯有些犹豫的样子,补充了一句。
李云柯像是刚想起来这件事一般,眼睛微睁,慌忙不失端重的收拾好自己准备与难也离开。
“李潇湘。”
难也走了几步,易辞忽然在他身后唤道。
“嗯?”难也转过身,有些诧异的看着易辞。
易辞已经许多年没有叫过他这个名字了。
“今日那幻影不是冲太后而来,而是你。”易辞缓缓站起身,神色严肃,“那国师灵力术法在你之上,你自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