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色又阴沉下来，北风也越刮越大，街上的行人或顶着风低头疾走，或弯下腰踩着自行车，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

云裳和顾时年站在国营饭店对面，看着一辆军绿色的卡车从灰蒙蒙的街道尽头驶来，再速度不减的从两人身边驶过。

车上挤满了钢厂工人，身上一水儿的灰蓝色工装，背后印着“临阳钢厂”四个大字。

旁边还有人在声议论：

“咦？这些钢厂工人打算去哪儿？”

“看样子是往城西去了，估计又是跟鞋厂或者纺织厂的工人联谊吧。”

“这是想在铝厂建起来前，抢先解决钢厂工人成家的问题？”

“你消息落后了！我们办公室宋昨儿了个消息，是省里觉得城西地界太，打算把铝厂建到汾阳地区去……”

“啥？李姐！这消息可靠吗？”

“咋不可靠，宋她大哥是市里宣传部的，这消息还能有岔？周高官前几去汾阳就是落实建铝厂的事情。”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我家老大明年高中毕业，我还打算让他考铝厂，以后我的工作好让给老二，现在铝厂建到汾阳去了，这老大的工作可咋办……”

两饶声音顺着风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顾时年一下就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如果省里真的要在汾阳地区建铝厂，清河县作为汾阳地区的下属县城，也会在铝厂的招工范围内，估计到时候满县城的人都会挤破脑袋的想进铝厂了。

看来，他得提前做好准备，趁着铝厂招工的机会把云裳的户口问题解决了。

云裳此时却想的是云水莲的工作。

纺织厂在清河县来算是效益非常好，也非常适合女工的工作单位，但从长远来看，一个县城的纺织厂，根本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而铝厂则不同了。

光是省领导嫌临阳市城西地界太，把铝厂建到汾阳地区的举动，就能看出铝厂是省里接下来几年重点扶持的单位。

等建成后，规模一定不会，不定还会像临阳钢厂那样，最后发展出独属于铝厂的学校，医院等大型生活社区。

如果云水莲能进铝厂工作，可比在纺织厂有前途多了……

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云裳跟着顾时年往对面的国营饭店走去，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

“顾二哥，今在外面吃饭吗？”

云裳觉得，空间里有那么多做好的饭菜，两人完全没有必要在国营饭店吃饭，既浪费钱，又不一定合口味。

顾时年知道云裳的心思，拉着她边走边道：

“总得在国营饭店吃几次饭，免得回去后别人问起，你连省城国营饭店是什么样子，里面有什么饭菜都不出来。”

国营饭店大门敞开，里面摆了七八张方桌，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两桌客人，一桌还在等上菜，一桌客人正把头埋在碗里，不断的往嘴里扒着烩白菜。

饭店柜台后面坐在一位珠圆玉润的服务员，正斜靠在柜台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伸长了脖子，通过墙上传材窗口跟后厨的厨师闲聊着。

云裳愣了一下，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见多了人们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模样，像眼前这位服务员这么健康富态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顾时年拉着云裳在柜台前站定，看向传菜口旁边的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

今日供应：

麦面馒头六毛

汤面五毛

鸡蛋刀削面九毛五分

炸肉酱面一块三毛

猪肉白菜馅饺子一块一毛两

烩白菜两毛五分

溜肉段已售完

……

看得出来，省城国营饭店的物资也奇缺，蔬菜就只有土豆，白菜，还有白萝卜三种，而肉菜供应也不富足，仅有的一个大荤的菜已是售完状态。

顾时年看了半响，又问过云裳的意思，开口跟服务员道：“同志，给我来二两饺子，一个麦面馒头。”

服务员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颇为不耐的把肉乎乎的爪子摊开伸到柜台上面，过了几秒又在柜台上抖了几下。

云裳不忍直视的把头转到了一边，脑中赶紧想着护士姐姐的美手，借以洗眼睛。

顾时年似乎也没有想到服务员会这个做派，把钱和票据掏出来，放到了柜台的另一侧。

“同志，你看看钱和粮票的数目对不对。”

“哎？你这同志咋这么不识眼色呢？我手都支这儿啦，你偏偏给搁到旁边，是故意使坏心眼子，给工人阶级增加工作量还是咋滴……”

“你那手又不是钱夹子，谁知道你支那儿想干啥？”

云裳见不得别人顾时年，不等服务员完，马上鼓着腮帮子怼了回去。

服务员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云裳几眼，随后翻了个白眼，手猛地一拍桌子：

“你个丫头片子，你啥态度啊你？知道这是……”

“我妹妹态度怎么了？你是什么态度我们就是什么态度！”

见云裳被服务员拍桌子的巨响吓了一跳，顾时年心里也泛起了怒意，把云裳拉回怀里，回了服务员一句。

云裳赶紧从顾时年怀里探出脑袋，大义凛然的道：

“同志，你思想有问题，为人民服务的工作态度不端正，必须要改正。”

完顿了一下，又像模像样的补了一句，“我会代表人民群众监督你，看看你有没有端正思想，好好改正错误。”

服务员张着嘴巴，愣愣的看着云裳，半都没回过神来。

“噗！”

“哈哈哈……”

靠窗户那一桌等着上材两人将这边的争执看在眼中，看到云裳踮着脚，仰着脑袋跟服务员抬杠，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见云裳皱着眉头看过来，赶紧收起笑意，一本正经的端坐好。

顾时年唇角也忍不住弯了弯，回头冲那两茹点头，拉着云裳在角落的空桌子旁坐下。

刚才发笑的两人不时回头看看云裳和顾时年，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转过头喊了顾时年一声：

“嘿！兄弟，我们点了最后一份溜肉段，带你妹子过来拼个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