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看得忘乎所以的保卫科同志原本对林大妮的话有些迟疑,觉着两人的私事厂公会就能解决,用不着报公安。
现在一听云裳说梁喜贵涉嫌持刀抢劫,一个个都站不住了。
持刀抢劫可是大罪。
厂公会再厉害,再给工人做主,也不能代替公安审判坏分子啊。
这么一来,原本还站着不动的保卫科同志,瞬间动起来了。
有的跑进厂里通知厂公会的人,有的去办公室给公安局打电话,还有几个跑过来,抓着梁喜贵和梁婆子,不顾两人的挣扎咒骂,直接给拉到保卫科关了起来。
林大妮作为报案人,自然也要回厂里等着公安同志过来。
围观的群众也都是热心人,呼啦啦围过来,争先恐后的关心着林大妮。
不关心不行啊,大家还等着看热闹呢,不把场子炒热起来,这热闹看得多没劲啊。
再说了,现在梁喜贵话里话外说自己和林大妮有了亲密关系,可林大妮这边却一口咬定梁喜贵持刀抢劫,俩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不知道谁的话可信,自然要跟过去看看结果。
林大妮很少被人围起来,热情的跟她说话,这会被堵在厂门口,接受大家或真情或假意的示好,多少有些不自在。
云裳站在林大妮身边,俨然一副代言人的模样开口道,“谢谢大家对我姨的关心,我姨性子软,不大会说话,待会公安同志来了还要仰仗各位阿姨帮我姨撑腰哩。可不能让我姨被梁家人吓得不敢开口说话。”
别说这些人本身就想跟进厂里看热闹,就算他们急着回家吃饭午休,云裳也要想法子把这帮人带进厂里,让她们亲眼看着梁家母子被公安带走。
这帮人要是提前走了,谁来宣扬梁家母子是坏分子的事情?谁来替林大妮澄清污名?
这群围过来的工人本身就是想跟着林大妮去保卫科看热闹,现在云裳不但不阻止他们看热闹,还言辞恳切的请求她们帮林大妮撑腰,直接给了这帮人跟去保卫科的机会。
这下子,一群昂首挺胸的鞋厂女工,理直气壮的簇着还有些懵逼的林大妮往保卫科走去。
这可不是她们闲得没事干去看热闹的,这是林大妮请求她们帮忙撑腰的,就算厂长来了,都不能不让她们看热闹!
“姨,等公安来了,你就按我昨晚说的话做,我有法子让公安相信你的话。”
林大妮点点头,紧紧攥着云裳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脚进了保卫科大门。
梁婆子被保卫科的同志关在办公室里,一看到林大妮,就满脸怨愤地扑过来叫骂:
“臭婊子!你敢胡说八道冤枉我儿子!我弄死你!我让人弄死你!你个烂货勾搭我儿子,等公安来了我也要告你,让你挂高帽子游街!让你剃阴阳头……”
眼看梁喜贵都要被林大妮送进公安局了,梁婆子再也顾不上害怕,干脆破罐子破摔,撒泼打滚的闹了起来。
云裳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梁婆子,见她再次开口骂人,精神力再次探出,踹在梁婆子的膝盖处,再次让她跪下来抽自己巴掌。
只几个巴掌,梁婆子一张脸就肿得不成样子,嘴巴呜呜咽咽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等到云裳撤回精神力,梁婆子眼看向林大妮的目光已经变了,再没有之前的嫌弃恶毒,有的只有无边的惊惧和恐慌。
看着梁婆子又砰砰砰的磕头求饶,嘴里含糊不清的拜着各路鬼神菩萨,看热闹的人群各个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现在各地都在破四旧,梁婆子竟然在厂里保卫科大搞封建迷信思想,磕头拜菩萨,这是公然跟组织对着干呐!
今儿这热闹好看,说不定梁喜贵母子俩都得被抓起来!
还没等保卫科的同志把梁婆子拉起来,厂委和厂工会的领导就带着公安的人过来了。
一进门,一个年青的公安就冲梁婆子大喊,“干啥呢干啥呢?你敢宣扬封建迷信!”
之后又回头问年纪大点的公安,“吴科长!要不要先把人抓起来?”
吴科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从耳边到下巴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再加上他面色冷峻,一双眼睛冰冷锐利,乍一看过去,很是冷厉吓人。
听了小公安的话,吴科长眉头紧紧皱起,一双眸子扫向抖得不成样子的梁婆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墙角,面色变幻不定的梁喜贵,抬手挥了挥:
“先清场,等办完正事一起带回去慢慢审。”
小公安兴奋的眼睛一亮,把梁婆子扯到梁喜贵身边站好,又过去把看热闹的工人赶出去,就留下几个长领导和双方当事人在现场。
云裳眼疾手快的掐了林大妮一把,把她往前面一推,退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被赶走的工人们一层又一层叠在窗户上偷听,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个充当传话筒的热心人可千万不能走,他们还得听完全程,给林大妮洗清污名呢。
办公室里,林大妮红着眼圈,慢慢说着梁喜贵持刀抢劫的经过:
“……梁喜贵同志打着我们是一个厂同事的幌子,硬要送我和我侄子回家……把我包里的钱和粮票都抢走了,我侄子一急就把辣椒面砸到他脸上了。
我担心梁喜贵眼睛瞎了,我侄子会被公安抓走,就找人家借了水给他洗脸……后来,我侄子实在太害怕了,我怕吓坏他,再加上梁喜贵身上好像带了刀具,我怕他报复,就没敢要回被抢走的钱和粮票……”
林大妮说话的口气不疾不徐,说到被抢劫的过程,还脸色发白,手指不断颤抖,一看就是被吓坏了。
厂里领导和小公安看到林大妮被吓得发抖的样子,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揪住早已目瞪口呆的梁喜贵暴打一顿。
只有云裳知道,林大妮不是被梁喜贵吓到了,而是在害怕谎言被拆穿,把自己和大成搭进去。
“你胡说八道!我啥时候抢你钱和粮票了!”梁喜贵黑着脸,再也不摆假模假样的嘴里,一蹦三尺高的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