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离世,安澜国新丧。云尚称病将丧葬之事尽数推给了茹岚,自己躲去了倚梅园,只是在丧仪前日,召见了茹岚。
“孤宠了你四年吧,余下这四年你也全是风光无限。这无冕之后的位置坐得久了,心思也就多了。”
茹岚内心早已惊涛骇浪,面子上却仍装作懵懂之态。“陛下这是何意,臣妾不懂。”
“不懂?”云尚放下手中把玩的玉壶,对着茹岚招了招手,柔声道“爱妃到孤身边来,既是不懂,孤也就不强求了。”
茹岚心知云尚心狠,万不成想这日竟把自己折了进去。她踉跄着半爬到云尚脚下,被云尚抓住头发,被迫扬起脸。
“那日孤为何会刺向韶儿,你以为孤是傻子吗?孤知你妒她,也知你出身低贱,却万万不知你竟有这般念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她母亲死前下的咒,若是她被害死,安澜就完了,完了!”言罢,云尚将茹岚狠狠甩在地上。
“什么?陛下,陛下,臣妾真的不知,若是知道,若知道臣妾断不会做出此等蠢事呀,陛下!”茹岚未曾想过,这背后竟藏着天大的玄妙,一时算是彻底慌,哭喊着抱着云尚的大腿,神呀,主呀的求饶。
“孤,当年和你的事,孤当真后悔至极。若是没有你,韶儿不会疯,又怎会有今日?”
茹岚听了这话,心中激起层层恨意。“可若是没有臣妾,陛下根本做不了这王座。是臣妾派人给先皇下毒,害死了韩皇后母子。说到安澜韶,陛下当真以为,国仇家恨可以消亡吗?永远不!她若不疯,你就得死,所以臣妾给她加了点药,算是彻底断了她的路!哈哈哈哈哈哈”
“贱人,你怎么会狠毒至此!”
“陛下,真正害死安澜韶的是你,安澜早就被你灭了!如今你沉迷美色,怕是不知朝堂半数皆是我的人。陛下还想如何?”茹岚有了底气,扬起脸嘲讽地看着气急败坏的云尚。
“这一切都与陛下相关,陛下现在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改变分毫。”
“不好了,陛下,娘娘!云宁公主把笛泠主子推下废弃的祭坛了!”
“什么!茹岚,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孩子!来人,快随孤去祭坛。”
却说这边,笛泠自生母死后便似换了个人,不哭不闹,只是呆坐着。郑湘怕她出事,整日陪着。
云宁那边,惹出此等大事自是少不了云尚的责罚。素日慈爱的父亲一夕之间冷酷无情着实让她心生不满,思来想去便又将主意打在笛泠身上。云宁的乳母陈氏也不是个心善的,见主子发愁,便给云宁支了害人的招。
这日,云宁寻着时机派人以茹岚的名义去请笛泠。郑湘本想拦着却被派去的女使嬷嬷们拉着,看着笛泠愣愣的样子任人领着走了,真正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时刻。
安澜国早先是五大古国之首,昔年的祭坛下据说藏着几分灵异。那陈氏合计着,便是这般将笛泠推进去只管说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总归是必死无疑。死人的嘴总是不好撬开,如此也算万全了。
那成想,那日凌希彻来寻郑湘,见到此情景忙端出宾客的身份。那几个女使婆子本就心虚,此番也就更害怕了,不仅一五一十交代了云宁的算盘,还为二人匆匆指了路。
凌希彻是个机灵的,知道不能硬闯,忙着人通知云尚,自己护送郑湘去祭坛寻笛泠。
只是这次,众人皆是晚了一步。云宁因上次的教训,便也没说什么,只管把精神涣散的笛泠一把推下了祭坛。刹那间,祭坛大火,云宁在丫头婆子的帮扶下,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正遇上云尚带人赶来。
“逆子!”啪的一巴掌,云宁小小的身躯被摔在一边。
“陛下,这火势过大,恐笛泠主子怕是没活路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茹岚!马上请国师来作法!”
“是。”吓呆了的侍从跌撞着爬起来向国师宫中狂奔。
“孤亲自在这守着。贵妃和公主先回去禁闭思过。”
良久,云尚塌下肩膀,闷声道。
茹岚接了旨,带着女儿头也不回地去了,郑湘扑倒在祭坛外哭得撕心裂肺,闻此瞪了茹岚一眼。
笛泠掉入祭坛后,仿佛坠入漫长而无尽的黑夜。
一滴泪溢出眼角,她就快与母亲共赴黄泉了吧。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发生,她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暖香的怀抱中。柔软的发丝落在笛泠脸上,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笛泠,我可是等了你许多年。”
“你是谁?我是不是死了?”
“不,你不会死,你会一直活下去,但是却不再是笛泠。今后,你便是云初,现在你忘记该忘的,一切都重新开始。”
笛泠突然感到疲惫,她想要问两句却困得张不开口。
“我要走了,你不会死,也不能死。以后要好好活呀。”
笛泠终于陷入酣梦,最后一眼似是一颇为英气的女子在面前一闪而过。
倚梅园中,玄袍红裙的李梅卿侧卧在榻上,慢慢抚摸着滚圆的肚子。她怀胎九个月了,过些时日便要生产。嫁到这里四年,她由最初的敷衍到如今对云尚也算有了情分,云尚沉迷美色,对她更是极尽迷恋。由迷入恋,此时恨不得将心肝掏出来送给李梅卿。
“梅卿,可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一抹玄色的身影忽的自梅卿窗前闪过,梅卿本有些困意,被这声音一唤,登时清醒了。
“是你?你来了?你怎么出来的?”
“是笛泠,她放了我出来。”
“她不会是记起什么了?”
“没。你现在需要救她,让她去天翎国和那个人相见。”
“我明白,那你呢?”
“我藏了这些年,精神受损,总要修养个把年头。”
梅卿仍想要问什么,却见那身影离去了。
沉吟许久,李梅卿唤来宫人。
“来人,我们去祭坛找陛下。”
祭坛这里已是深夜,国师仍在忙碌着,这股邪火经久不息,云尚也是如坐针毡。想到笛泠孩童时的稚嫩面容,心中终归是愧疚的。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这些年避之不见也是自己的懦弱。安澜韶姿容美艳,笛泠承袭地极好,又添了几分清秀与英气,小小的人就足以看出来日的倾城之貌。
她的存在像是在提醒云尚对发妻的伤害,如今安澜韶死去,他不忍安澜韶留给他最后的一点念想也没了。
“陛下,臣妾听说笛泠出事了,就赶来看看。早就说把她给臣妾养着,您就是不肯,如今倒是苦了孩子。”
“爱妃,你怎么来了?服侍的人都是干什么的,李夫人有着身子也敢带过来。”
“陛下息怒,臣妾自己要来的。”
“唉,你呀!”云尚看着李梅卿娇俏的样子忍不住揽过她,小心地替她擦拭额角的汗渍。
“陛下,娘娘,火灭了。笛泠主子就躺在地上,毫发无伤。”
“陛下,这可是好事。如今臣妾要生产了,便给臣妾这个好彩头,将失而复得的笛泠送给臣妾抚养,好不好?”
“这,颇有些灵异,孤怕她冲撞了爱妃。”
“怎么会,臣妾出身李国,什么没见过。若是陛下这般看不起就索性废了我好了。”
言罢,李梅卿甩开云尚,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好好,孤应了你的心意还不行吗。”云尚看得心疼,急忙应承下来。
那梅卿抹了抹泪,“当真?”
“当真!”
连夜,李梅卿便把笛泠带回倚梅园精心照拂着,只是笛泠始终未有转醒的迹象。李梅卿大着肚子,却也不恼,遣散众人,坐在笛泠榻前绣着花。
“这是,李夫人?您怎么?”
四五日后,笛泠方才悠悠转醒。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布景,她挣扎着问向身畔的李梅卿。
“你醒了?你这睡了好些时日,感觉怎么样?”
“我,我怎么了?”
“没什么,醒了就好,云初。”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叫云初,是我那个身为皇帝的父亲害得我母亲去世的。”
“那你要怎么做?”
“我要永远恨他,我要夺回过去的一切。我姓安澜,云初是我的名字,我和云宁他们不一样,对不对,李夫人?”
“正是。”
云初坚定地看着李梅卿,笛泠这个名字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