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将怀中昏迷的云初靠在身侧的岩石边,随后翻身站起来,对着聚拢归来的黑影应道“没错,我来了。只是,为何你要唤我祈笙?”
那黑影爆发出笑声,刺耳地让人浑身被针扎一般。“瞧瞧,咱们的救世主竟还是那副德行,如此便也怨不得要牵连他们一同纠缠在这轮回中,只是,”黑影猛地凑到若素眼前,“你不恨吗?”
“恨什么?”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先前强装的镇定此时尽数崩溃,若素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几步,那黑影却迫得更紧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忘了恨,很好很好。怪不得圣女寻不到你,竟如先前一样,为你蒙了记忆。”黑影遽尔退后,似在打量若素。
“你说的都是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来还债的,你要我的命便夺了去吧。”若素被那魑魅迷惑,索性心一横,闭了眼,向前走了几步。
“我岂敢夺了你的命?看来你是当真失了忆?既是如此,甚好!此刻,我倒是对你带来的这个丫头很感兴趣,来,让我们看看她。”
若素惊惧地睁开眼,却见云初早已被魑魅缠绕起来,似一片落叶般在空中飘荡着。
“你这是要做什么?快放了她!”
“笛泠,竟是笛泠!”
“你说什么?你快放了她!”若素拼命蹦跳着去勾云初的衣角,却次次扑了空,绝望不已之时却见那魑魅极恭敬地将云初放回原地。
“罢了,原也没什么。你既是来换取李墨玉精魄的,那总要拿出什么作交换,你的命我是取不得的。”
“那你也不得取她的!”若素忙起身护在云初身前。
“你可知,你现下这般保她,来日她可是要取了你的命去?”
“来日之事,岂是今日可以算出?若要信了命定之事,我们又何苦存于世间?你这妖物之言,并无几分可信!”
“你爱她。”沉默良久,魑魅看着若素怀抱的云初,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
“我,我……”若素此刻羞红了脸,小心的看了看怀中的云初,此刻并未有苏醒的迹象,方才放下心来。
“年少情事,极易生,若得不到,也极难灭。便是不说破,也难轻易将其视为无物。只是,情,于人,若生得自然便是乐;若跨越许多而仍不得,便是人间至苦。”
魑魅似是触碰到了什么伤心事,缩作一团躲在岩石后。
“你们之间的情,岂是我等可以妄言的?李若素,回去吧。李墨玉的魂魄已于数日前被一玄衣女子取走了。”
“什么?玄衣女子?”
“你今日所见,便是这位女子。她自会在合适的时机救回你王兄。”
“合适的时机?什么是合适的时机?这般拖着,不仅害王兄日日受妖邪折磨,便是云初,也要月月遭此劫难!”
“你可知,完事皆有定数,我们这般无名小卒在这定数前本就无可奈何。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在命定的毁灭前保住些许生机。你此刻,还参不出这此间的玄妙。罢了,今日之事你只需记得李墨玉终会得救,而云初不会死。其他的,诸事全抛吧。”
若素有些茫然,还没分辨出所以然来,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至于你,笛泠,我们还有好些话要说呢。”魑魅卷起云初想着深渊尽头去了,若素双眼紧闭,似是进入什么美梦般,不是溢出笑容。
云初感到身边的暖意,试探着动了动,整个身子似是浸在温暖的泉水中。带着几分茫然地睁了眼,只见自己正置身在一颇为富丽堂皇的浴池中。周遭水气氤氲,隐约可见一曼妙的女子背对着她在对面梳洗着乌丝。
见云初醒来,那女子放下手中的发梳,转过身慢慢逆着水流来到云初身边。
女子长得很温柔,不美,身段却极好。她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
“你是谁?我刚刚不是在?”
“嘘。别说话,你听,这笛声好不好听?”
女子伸手轻轻附在云初嘴上,她的声音也是柔柔的,让人听了心头一软。随着女子的示意,云初侧过耳朵,果然,极美的曲调隐隐约约自浴池周围飞舞的帷幔后传来,渐渐的,那笛声越发靠近。
帷幔后飘入雪花,却被水汽蒸腾地为靠近便化了。女子见云初听得痴了,调皮地笑了。
一曲终了,空中飘下花瓣来,一股香气随着那花瓣带了出来。
“你方才问,我是谁。我是魑魅,亦或是说,我在幻世奇渊中才是魑魅。”
“幻世奇渊?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仙域,也是魔窟。是极乐之域,也是万恶之源。”
“那你现在还是魑魅吗?”
“不是,我是您的奴。”
“我的奴?”
“是的。”
云初打量着四周,似是不信般掐了自己一把,痛意代表这一切都是真的。
女人颇为恭敬地看着云初,自不知何时飘来的盘中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盒,娴熟地打开,更为清幽浓郁的香探了出来。女子把香膏递到云初鼻尖,云初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上好的体香,是与您胸前这株曼珠沙华配在一起的。来,我为您涂上。”
云初似是中了咒一般,身子只知任由那女子摆弄着,不过思绪却还是清醒着。
“体香?为什么你说的我一句也不懂?”
“您无需懂,您只需将这些东西一一找回了,便足矣。”
身上的手让云初痒地笑了起来。
“您要原谅若素,否则你们都会坠入无妄之灾的。”
“对,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我才会掉进什么幻谷。他去哪了?我怎么不见他?”
“他在等您,您要记住,他会永远等您。”
女子将香膏涂在云初的双颊上,云初被揉搓着脸,眼神瞟向那素白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当年若素的母亲在月晖谷生下他时,正是深夜。王后带着太子守在她身边,他母亲突然透不过气来,太子便去推开门,引来了妖邪。太子昏迷了七天,醒来就失了魂,成了如今的模样。若素生母随即失踪了,王后见此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若素打小便被人教育自己欠了王兄的。”
“原是如此。可这样也说得通他默许他们害我。”
“不,您看这个。”说着,女子一指,面前的雾气散了,露出一只巨大的镜子。镜面倒映出些图景来,云初定睛一看,竟是成婚那夜,若素被困在王政殿的景象。
“这,不是邪术吧?”
“非也,我的您的奴,叛了您是要灰飞烟灭的。”女子涂好香膏,轻轻拍了拍手,镜面消失了,整个浴池又被水汽环绕。
云初动了动,身上的法术散了。她低头伸手小心抚摸着胸前精致的曼珠沙华,一阵幽香钻入鼻中,与方才的浓郁不同,此刻的香气当真是与身体相融,独特而清幽。
“饮下这盏汤药,您就该回去了。”
见云初一副惊喜的情态,女人又笑了。一盏飘着冷气的乳白色汤汁出现在云初眼前,云初方才觉得有些口渴,接过喝了,只觉一股子寒意登时从口中蔓延了满身,她张开嘴,却再发不出一个声音。想要伸手去抓那女人,眼前却愈发模糊。
“奇渊幻梦,是非皆空,泠泠笛声,笙箫不绝,箜篌错奏,反弹玄筝……”
云初又坠入了梦一般,只不过拼命挣扎,想要摆脱周身的寒意,却反而愈陷愈深。
“云初,你怎么了?云初,你身体怎么这样冷?云初?”
耳边是若素的声音,他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