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口依然是汹涌的人潮，刘江坐在楼梯台阶上不停抽着烟。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左脚边是一堆黑色的烟头，头埋在两臂之间，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

“姐，去帮我买两瓶酒。”似乎是从石缝里传出的声音，坚定又渺小。

“我送你回房间吧。她只是跟人一起吃个饭，又没有什么……”

还没说完，刘江就把钞票“唰”扔在地上，冷冷得道：“我要酒！”

有那么一瞬间。李纯觉得他特别像从前的自己。就像每一次被董建伤害她都会自我买醉，跟他吵闹。发誓再也不要原谅他。可是还等不到原不原谅，他微微一招手，她就屁颠屁颠跑过去。可她也很强势，强势到董建开始对她无视。现在想起来，真的不太喜欢那时候的自己。她是孤独惯了的，可是刘江，那么优秀阳光的他何苦也这样？

他任性起来像个孩子。

夜里的风有点冷。周围是白天氤氲的雾气，如今是一层透明的网，让人喘不过气。

刘江转了转脖子给爱宁打了电话，从喉咙里挤出平静的语调：“你在干嘛～”

“在外面工作啊，你有没有想我？”爱宁依然愉快得回答，好像置身一条繁华的商街，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四方形舞台，地毯是纯棉的大红色，工作人员铺开的时候她就从里面蹦了出来。

“你放屁！你tm明明在陪别人吃饭！”刘江抓了下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他把眼镜拿了下来扔在一边。

爱宁微微一怔。

豪华的套房内，油腻老男人松弛的肚皮在爱宁眼前晃来晃去。她卡了电话，心下念叨着：我的确是在工作啊，你吵什么嘛！可是她又莫名害怕刘江真的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以前她光明正大得招摇过市，现在居然有点胆小起来。长长的睫毛挠得油腻老男人有点痒痒，他肥肥的下巴哆嗦抖动着，粗粗的嗓音开始轻飘飘叫唤起来：“小小甜心宝贝，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是我朋友啦，问我什么时候聚聚？”

“不可以的是男朋友噢，合同里有标注了艺人不可以谈恋爱有绯闻……”他舒畅得翻了白眼，朝爱宁友好的笑了。

“人家一直都很乖的……”她按摩得力度刚刚好，让油腻老男人翻了身，十个手指开始温柔得在他肩膀上按压。

他不会真的来了吧？爱宁不自觉想着，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刚刚在餐厅如果真的被他看到的话，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冲上来把这个家伙打一顿的。照这样推理的话，那他百分之八九是听说了什么，抽空还是给韩灵打个电话吧。

“哎呦哎呦，我的亲亲小宝贝，你怎么下手那么重啊～”老男人叫嚣起来，侧抬着半边脸呲牙咧嘴。

“噢噢～我是感觉您这里有点肿块有点堵，所以下手重了些。都说不通则堵堵则痛，是不是很痛啊，哎，您堵得太厉害了……”爱宁灵机一动，给他忽悠过去了，又顺便加到了力度，奶奶滴，压榨我的精神和肉踢，趁机捞回来。

油腻老男人似乎信了她的话，大黄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亲亲小宝贝，你懂得真多……那再用点力，使劲……”

“嗯嗯呢，您放心吧……”爱宁儿挑着眉头抬起双手猛吸一口气，然后如摔跤般猛然落下，顺便抬起了老男人的右腿……

“喀噔……”一声……

伴随着鬼哭狼嚎的长音“啊”……

爱宁儿满意的放下滩在床上的那坨肥猪肉，她要出去给韩灵打个电话。

穿过华丽的旋转玻璃门，她在大门外的楼梯台阶上来回踱步。怎么跟灵儿说呢……自从那天喝多了给她打电话，最近灵儿的微信电话始终没有断过，她倒没怎么回，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平时不可一世的自己也会有出丑的时候……走着走着，脚下踩了一堆烟头，粘着鞋底难受的要命。

“哪个熊孩子那么没素质……”爱宁儿咬着牙把鞋底倒过来，往台阶棱边上从上往下抹了下去，嗯，终于掉了。残留在鞋底的灰倒十分明显。没关系没关系，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的，她自我安慰。然后手指在按钮上按着，过了一会拨通了那个电话。

“灵儿是你吗……”

“是我。”

韩灵最近懒懒的，没有心思关心任何人任何事。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董建每天抽空带她去海边散步，去商场采购，她也有气无力的。脸色苍白如象牙，整个人像七魂丢了两魂。

张桐始终没有来找她。

他应该再也不会来了吧。

“嗯啊……灵儿，你有没有想我呢～”爱宁有意拉近了距离。

“不想。”回答得果断干脆。

“你个臭女人，居然不想我，我可是特别特别想你呢……”

“噢～”

“灵儿啊，我马上就回去了，你还给我炖美味的乌鸡汤嘛？我不介意再次破坏大自然的风景和生命，承担千古骂名，只为了满足你大厨的虚荣心……”

“你啊……还是这么贫嘴。说吧什么事？”韩灵无奈得笑着，长长的头发在胸前来回绕指打圈，马上要开学了，敏敏也该回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刘江……最近有没有找你聊天啊……”爱宁突然有些拧巴。

还是正月里，太阳似乎离地球很远，有阳光的地方也是被山河树林空气剥夺了大半，也不会很暖。北京人多，人体的三十多度总能提升一下体感温度，爱宁在外边站久了腿有点冻僵了。

出来应该穿袄的。

“嗯……是的……。“韩灵想起刘江就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但是也无能为力：“他问我你最近的情况，我只说你很忙，但很快回来。”

“这就对了……嚒嚒哒，爱你啊灵儿……”

“宁儿……”韩灵语气有些沉重：“在外面好好保护自己。”

沉默了几分钟。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如穿越山谷的清风。

爱宁儿挂了电话蹲下来抱抱自己。睫毛在膝盖来回摩擦的声音感受的很清晰，她捡起一个扁扁的烟头一圈圈撕扯着白色的纸圈，把褐色的烟丝掏干净。珍珠似的泪滴一滴滴掉了下来，滴在烟头上，是濡湿的灰色。

她们都对那天喝醉时说得话只字未提。

酒店走廊上依然铺得是纯棉厚厚的大红地毯。壁灯五彩缤纷，挂在墙上有气无力的闪着暧昧的光。李纯把刘江送回房间睡着后，自己也开始四处转悠。她依然喜欢戴着蓝宝石的耳钻喜欢长筒的靴子，喜欢在人群中穿梭，沉默久了，性子也变柔顺了。

她仍然会想起董建，想起那天她表面潇洒得签字。离婚，也应该体面。这是她仅剩的尊严。其实，哪怕她不体面也早已没有了尊严。低着头思考的时候抬头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前凸后翘的身材，粉色红的长裙，精致的脸蛋面无表情。

爱宁把眼泪擦干后努力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踩着高跟信步向房间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犀利的眼光。电梯停在了十楼，李纯偷偷看着她进了房间。跟过去的时候本想把她叫住。鬼使神差的，她止住了声，她想看看刘江死去活来爱着的女生，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亲爱的小甜甜，你去哪了……”刚推开门，跟正在出门的油腻老男人撞了满怀。爱宁和李纯同时停下了脚步。

“人家出去给你预订了推拿……”爱宁恢复了一往如常的妩媚和娇气。

“我得走了……来，亲亲……”

爱宁儿害羞笑着，转身跟他出了门：“我送你……”

安静的走廊。

安静的壁灯。

安静的两个女人。

四目相对的时刻，爱宁瞪大了眼睛。李纯压在胸口的怒火直冲脑门，对董建背叛的感觉又席卷而来，这些天来努力的自我调整全部瞬间崩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但是嘴型却忍不住现出了自个无声的字眼：

“奸夫**！”

爱宁儿已经恢复了娇笑。拉着油腻老男人跟她擦肩而过。

电影的慢镜头。

“身材还不错，就是有点怨妇脸……”老男人低声在爱宁耳边啧道。

“在人家面前夸别人～人家会不开心的……”

“我的小甜心心，你最美……”

欢笑声回荡在整个幽深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