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择了一个良辰吉日随着大军御驾亲征了。
楚瑾走了之后,陈琦来得也少了,开始的时候是每隔七日来诊一次脉,后来半个月才来一次,每次他匆匆而来,还没诊完脉便被门外的太监唤走了。
“娘娘,如今这贤妃怀了身孕,又掌着六宫,到了臣来诊脉的日子她总是要寻个由头传臣去瑶华宫。”
他将双手瑟缩在衣袖里,说到,“这长门宫这样的冷,娘娘可还撑得住?”
“无碍,自有了孕后,倒也不容易觉得冷呢。”我笑着说。
单嬷嬷将手里的手炉递给他,说到,“陈院首先拿着这个手炉暖暖手吧。皇上亲征之后,这内务府便苛待我们,送的银丝萝碳里也掺着乌碳。怕熏着娘娘,我们只好将银丝萝碳一一捡出来,每日也只够烧一个时辰,都等着凌晨寒气最重的时候用呢。”
“可惜臣人微言轻,不能为娘娘排忧解难。”陈琦说,“不若请大公子想想办法吧。”
“如今之事,大公子想必也无计可施。若他送了这些显眼的东西进长门宫,让贤妃抓住把柄,只怕会落下个私相授受的罪名。”
“娘娘受苦。依臣看,这贤妃狼子野心,娘娘的饮食也得格外注意些。”
他转过头对单嬷嬷说到,“将娘娘日常所食之物取来。”
近日,内务府送来的膳食也减了一半,敬意说,这是上头主子的意思,他正在想办法。
“敬意说,近日贤妃娘娘整顿宫务,内务府每日着人将饭菜装好,敬意只是提了食盒送过来,他也无计可施。”单嬷嬷边走边说,转身走出将今晨吃剩的一点点莲子乳酪拿了过来。
陈太医取出银针探了探,又闻了闻,说到,“也无甚毒物。”
“她定是知道我们注意着饮食呢,轻易不让她下了毒。”
“那便好,你们自己注意着些。”他收起一应物什,作了个揖,“臣先告退。”
“嬷嬷,送送陈院首。”
“娘娘,你说贤妃会不会真的在菜里下毒?”心菱忧心地问。
“我也不知道。”
对白释冰这个人,我真的摸不清她的脾性,她看似坦率天真,实则城府极深。
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她好像不是特别在意恩宠,但却又感觉每一步都在争宠。
“白释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喃喃说到。
“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既然在皇上面前说了娘娘的坏话,就不是什么好人。”心菱说,“咱们只需提防她。”
“也是。如今合宫上下尚无人知晓我有孕的事,若让她知道,不定干出什么事来呢。”
“娘娘,要不我们让敬意采买一些油盐酱醋和米面吧,鸡鸭也长大了,慢慢也能下蛋了。今后我亲自下厨,他们总不会再有机会使坏了。”临枝摩拳擦掌地说到。
“但是没有碳,怎么做饭?”心菱问到。
临枝笑笑指着后院的梧桐树,“这棵树够烧好久吧?”
“临枝,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大能人。”心菱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
虽然觉得这长了几百年的梧桐树砍了着实可惜,但内务府送的饭菜越来越少,除了自己生火做饭以外别无他法。
“敬意也忒小气了,送这么小瓶子的油够炒几顿菜?”临枝一边往铁锅里倒油,一边说。
“这真不是个好地方,就连这铁锅,也是从后院那个地窖里翻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疯子娘娘用来炼丹的。我和单嬷嬷刷了半天才勉强没有铁锈味。”
“有个锅你就阿弥陀佛吧,要是连锅都没有,估计只能拿茶壶药罐来煮饭了。”单嬷嬷一边往石砖砌成的简易火炉里添柴,一边说。
“那倒好,可以煮鸡汁粥。”临枝一边铲着锅里的鸡肉一边说。
一阵香味往鼻子里钻,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馋猫,”我摸摸日渐隆起的小腹,笑着说,“近日胃口大开,你可别长太胖,不然老娘我可就要受罪了。”
临枝的手艺果然如她所言,要是去云城开个酒楼定能击垮其他店家。
“真好吃,今后我若出了宫,你与我去开酒楼吧。”我打了个嗝,笑着说。
“行,娘娘去哪我就去哪。”
西齐的冬日格外的漫长,虽然日头甚好,但还是觉得寒冷。
皇帝御驾亲征,极大地鼓舞了西齐将士,西戎人在强攻之下也没讨到好处,战事就这么僵持着。
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为防哪宫贵人突然来访,我只得刻意控制饮食,并让单嬷嬷将身上的衣服改成宽大的袍子,穿在身上倒也不显。
转眼到了除夕,楚瑾还是没有回宫。但按着后宫的惯例,各宫都有赏赐。
长门宫也不例外,内务府送来了四份绿豆糕。
我有许久未吃绿豆糕了,虽然内务府送来的看起来无比寒酸,但也算是节礼。
“今年是贤妃当家,怎的这除夕过得这么安静?”心菱问。
“那边皇上亲征,谁还有心情过节?”我轻轻说,“只怕她自己也不想办得太过热闹,怕谁害了她的孩子呢。”
正说着,门外突然出来敬喜尖细的声音,“贤妃娘娘到。”
我赶紧到榻上躺下,盖上被子。单嬷嬷将帷幔放了下来,遮住了我。
“请贤妃娘娘安。”心菱等三人说。
“下去吧,我有话和姐姐说。”
白释冰熟悉的软糯的声音响起,我却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姐姐,”她说着便要来掀开帷幔。
“贤妃娘娘且慢,今日娘娘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娘娘。请娘娘以皇嗣为重。”
“本宫不怕什么病气,皇嗣也自有祖宗庇佑。”
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帷幔,明亮的灯光蓦地照了进来,晃得我双眼生疼。
“姐姐,我听后宫有人说姐姐也有了身孕,可是真的?”
她勾着红唇,笑着伸手捏住被角,预备掀开。
“放肆!”我坐了起来,“本公主的被子岂是你能掀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落难凤凰不如鸡,如果我记得不错,大兴如今的皇帝并不是你的亲哥哥呀。”她轻笑道,“如今你又没了皇上的恩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哦?那你试试?如今这殿内只有你我二人。”我紧紧攥着她的手,“白释冰,你猜我敢不敢用劲推你一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因为这一下就…”
她急急忙忙抽出了手,像后退了两步。
“你敢?你不怕皇上回来责罚你?”
“我怕什么,”我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我一个废后,还有什么能可害怕的?”
她盯着我的肚子看了看,冷笑道,“哼,我就知道,那都是谣言。你一个敌国公主,皇上才不会让你怀上龙胎。你就在这自生自灭吧!就凭你和渊王之间的那种腌臜事,皇上永远也不可能放你出去。”
“所以是你在他面前巧言令色,栽赃于我?”我指着她问到。
“没错,还有别的你不知道的事呢。”她扶着腰,圆圆的肚子越发挺起。
“陆梓柔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我多次告诉她,要当皇后就得除掉你。可惜她竟然迟迟不动手,那我只有亲自动手了”
“所以你便收买了陆梓柔的婢女,在绿豆糕上下毒?”
她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你知道是何毒物吗?除了巴豆,还有一钩吻。一钩吻你知道吗?南疆传来的,无色无味,验不出来。”
真相竟然是这样?难怪她当时在一旁说,绿豆糕是太后所赠,若不吃怕是不好。
我浑身颤抖地指着她,问到,“所以,所以害死她的人是你!”
“哦,你说渊王妃?”她笑着说,“其实害死她的人是我们两个呀!你不是也在绿豆糕上抹了药吗?”
她说的不错,无论是她下毒,还是我抹药,妍公主终究是因我而死。
我跌坐在地,将这些年我与她之间的事捋了又捋,问到,“我自认为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她慢慢在我面前跺来多去,“多少个夜晚,我对着铜镜学着你低头一笑的样子,只为博得他的注意。”
她明明在笑,眼中除了苦涩,一点笑意都没有,“你知道吗?那一夜在南鞍,他明明已经醉了,听了红豆轩传来的琴声,他便一言不发地走了。他明明醉了啊,可他心里还是挂着你!”
“我也曾经问过老天爷,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大兴公主,所以一进宫就是皇后?就因为你是大兴公主,所以皇上就要倾心于你?”
她压着嗓子说到,“本来我是想让你死的,但是看着你这生不如死的样子,真是让我心情愉悦。所以我还是留着你的命吧!让你看看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拿到你最想要的东西的!”
说完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看着她头上华丽的珠翠,摇曳的步摇,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呵呵,真是讽刺!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当这个西齐的皇后?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他的恩宠?”
她的身影明显一滞,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迈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