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讲台上,诸云说没有一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他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台下的大佬,连续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缓缓开口:
“在上个月,我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因为某个错误操作,而意外跑出了一张峰值诡异的液相图谱,起初我没有在意,而后在正规操作下,我发现错误的图谱和正确的图谱,竟然有重合性!”
说着,诸云把PPT翻到了下一页,正是他口中那两张色谱图,正确的图谱有十几个峰,在5000的积分下,稍稍能分离看清一些,而错误的图谱只有三个峰,可三个其中有一个,却与正确的色谱图其中某个小峰,完全一致!
他指了指这个小峰:“这种发现让我很惊讶,老实说如果我的专业性更强一些,可能就会将其归结于巧合或者干脆不去在意,因为常识中错误就是错误,不可能是对的。”
台下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是来自于报告厅后方的一些研究生和博士生。
张共杰微微皱起眉头,许是不悦。
马大伟开口了:“老张,你不认识他就推荐了他来做学术报告吗?”
张共杰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马大伟忍不住调侃:“指纹图谱之所以为指纹图谱,就是因为其内部成分的驳杂性还有游离成分的复杂性吗,我以为这个知识是本科时期就应该掌握的基本常识。”
张共杰虽然心中很不爽,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篇论文我承认是写的不错,但你要知道,化学不是数学,更不是文学,不是一篇论文就能解决的事情!”
马大伟指出问题时毫不留情:“他最大的问题,相信你也知道是什么,想要说服我们,仅仅一张氢谱图,仅仅一篇论文,可不够。”
张共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莫名地对诸云有信心:“我既然叫他来,他既然敢来,我有理由相信他。”
“拭目以待吧。”
马大伟也不再多说,继续看向诸云。
台下的讥笑声虽然不易察觉,但到底仍是刺耳的。
不必猜测,这里的大多数人对诸云是不信服的,原因很简单,一张因为意外而出现的错误数据,你就说找出了一个新型化学结构?
哪有这么简单?或者说,你偶然跌一跤捡到钱了,就能证明每次跌跤都能捡到钱吗?显然是扯淡的道理。
对于这种情况,诸云是早有预料的。
本来他发现这个特殊成分就是用的神农系统,现在想找一个客观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可不容易,想来想去,干脆随便找一个吧。
至于看起来值不值得信服,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反正之后的实验和结果,他有百分百的信心能被接受。
他继续道:“所以,我特意对这个特殊峰进行分析,最终将其确定在杂环化合物的范围内,然后按照以下步骤进行提取………”
接下来整整四十五页的PPT,诸云每一页都讲的十分详细,甚至连每次实验成功,实验失败是怎么做的,怎么改善的也都进行了讲解。
报告厅内的气氛愈发沉重起来,当诸云讲的有些累想喝口水时,他突然发现现场不知何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嘿?角落处好像还看到了熟人……
他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干脆继续讲了下去:“因为实验仪器的局限性,所以对于这个特殊结构的解析仍是没有最终结果的。”
“但从多次核磁共振的氢谱结果图看来,这个结构,应该就是我们多年研究想要得到的,完全去屏蔽效应分子结构。”
“好了,以上就是我对于这篇论文的学术报告,谢谢大家。”
台下,安静如夜。
或许诸云的发现从一开始是充满戏剧性也是可笑的,但当真正步入实验阶段时,一切都变得严谨慎重起来,几乎可以说,无可挑剔。
而在场的众人脸上,也都写满了诧异与惊疑。
正确吗?又或者,错误吗?
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的,化学不是数学那种1+1=2,有固定回答模式的东西,在化学界,1+1真的等于2吗?
并非,有时候,会等于0的,有时候,也会等于∞。
总而言之,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反驳的情况下,诸云的结论,就是正确的。
不知从哪里开始,零碎的掌声啪啪啪作响,进而,整个报告厅如潮水般,涌来雷动的掌声,最后鼓起掌的,是前排的三位院士。
他们用欣赏的眼光注视着诸云,然后微笑,然后拍手。
“这孩子,不错。”
刘云斤点头赞许。
马大伟一改之前的态度,跟着点头:“他是对的,至少在数据上,是正确的。”
“但,还不够。”
说出这句话的,是张共杰。
他想要的不仅如此,他想从诸云口中听到的,更不是一个“应该”,他想听到一个准确,更想听到“肯定”。
所以,张共杰第一个提问,当他提问的时候,掌声戛然而止。
“诸云同学,我想知道,这个实验就到此结束了吧?发现一个新的化学结构对你而言,就到此结束了吗?”
张共杰言辞犀利,丝毫没给诸云半分面子:“更何况,你所谓的发现,说到底在没有证实之前,只是猜想。”
他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依然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大伙面面相觑,都觉得张院士有些太苛刻了些,说实话,一个研一新生能有如此发现已然不易,至少,发一篇SCI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真正想要发现这个结构,绝不是光做实验就能简单做到的事情了,莫说没发现的,就算是一些发现的,都不能保证每次合成都可以成功,每次观测都可以发现。
这才是化学的魅力,这才是科学的魅力。
马大伟忽然开口:“老张啊,年轻人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少一些苛刻,多给年轻人一些鼓励啊。”
这个之前还怀疑过诸云的院士,经过一整场学术报告后,开始为诸云开脱了。
刘云斤也十分赞同马大伟的观点:“是啊老张,我觉得老马说得很对,应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张共杰略作犹豫,再度看向诸云:“无论你给出什么回答,这篇SCI还是会发的,你该得到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大家不由得都舒了一口气,皆是看向诸云,等待着诸云宣布这场学术报告的结束。
诸云的右手抬起,放于后脑勺轻轻挠动了几下。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吧,我前两天刚做完实验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