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海岩市秀安中学站，只听“刺溜”一声，19路公交车车门轰然打开，从里边涌下十来个提着大小包裹的人，公交车立刻空了一半。下车的这些人在车站短暂停留之后，迅速向着公交站后边不远的秀安中学正门，这些人大多心情不错，相互交谈着什么，声音里多少透着一点自豪。

马肃和老爸马文就是其中不显眼的两个，和其他人相比，他们的包裹稍微多点，因为床铺、被褥、脸盆、热水瓶都是学校统一发放，马肃上过实验班，这些东西早已领到，实验班结束，这些杂物都领回了家，现在开学，又得再从家搬到学校，而其他人都是大一新生，等着一会儿去教导处领东西，所以行李比较少。

此时秀安中学门口已经人流如梭了，各种小车进进出出，有档次相对较高的宝马、奔驰、奥迪这类好车，也有平民阶层比较喜欢的五菱面包车，小卡车，后边这种车大多从海岩市各个乡镇远道而来，因此尽管对海岩市市区居民来说有点不大体面，车上坐着的人看着不断从公交车上挤下来的大包小包提在手里的人，难免就会有一点沾沾自喜。

今天也是市一中报道的一天，家有两个孩子的老马家不得不兵分两路，老马那儿因为行李少，加上里老姐马周的公司近，倒时候有马周和汪俊泽照应，所以由老马何巧芝主持，马肃和老爸马文来秀安中学报道。

两个人都是熟门熟路，马文和一个公交车上两三句话结交来的大个子家长打了个招呼，和马肃两人涌进了大门，进门之后，左侧巨大的黑板上密密麻麻贴着一层白纸，底下哄了一堆人头。

经验十足的马肃知道那就是分班名单，马肃穿越的时间点是在实验班期末考试之后，所以毫无疑问，他已经被踢出了实验班，分到了强化班。

印象中他们这一届高一，一共二十个班，其中一个实验班，就是1班，三个强化班，分别是2班， 3班， 4班，从实验班淘汰下来的大多都进了2班，考得实在太差，或者自己提出要求了的，也有被分到3班4班的。马肃自己应该属于2班的边缘，差点被淘汰去3班4班的情况。

看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天气又这么热，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汗味，马肃有点不大愿意挤进去，但是本着严谨的态度，马肃还是把行李放到马文脚边，转身加入到拥挤的人流之中。

正挤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高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商君彦挑着个大长脑袋，，站在黑板地下，正要往外挤，马肃连忙一边招收，一边大声喊道：“商君，商君，帮我看看，商君。”

两人相隔不远，虽然喧闹声比较大，商君彦还是看到了又是挥手又是大声喊叫的马肃，他一张长脸先是摆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然后指了指耳朵，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根本听不见马肃在说什么，然后也不回头再看分班表，闷头就往外挤。

他越这么副腔调，马肃心里就越笃定，看来意外还是没有发生，自己果然分在了12班，这么一来，马肃就没有继续往里面挤的必要了，在人群边缘等着商君彦。

商君彦还摆着一张茫然的表情，没等开口，就问道：“刚刚你在跟我说话吗？人太多，我听不到，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马肃笑道：“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说用不着挤在人堆里，刚刚我都帮你看过了，咱们都分在12班。”

商君彦脸上迅速换上懊恼的神情，道：“我去，你不早说，我挤了半天才挤进去。”

送商君彦来报道的是他奶奶，一位身体佝偻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老太太操着一口马肃不大听得懂的昌利镇土话，显得有些小兴奋，身子骨倒还听清健，背上背着一个跟她人差不多高的包裹，走起路来步子还稳当得很。

“老太太拿着这么多包裹，咱们先去寝室楼，先让我爸和你奶奶在寝室里整理起来，反正咱们不用领铺盖。”马肃看了下老太太背上的包裹，二话不说，过去拿了放在自己背上。他经过一个暑假的运动，体能和体质都发生了变化，虽然手里背上都有不少东西，没觉着有多累，其实这包裹看着大，里边都是被褥，不算太重，有分量的东西都商君彦自己背着。

按照道理，大一新生需要到教室里交完学费，凭着缴费单才能到总务处领铺盖、脸盆等杂物，马肃他们资格比较老，因为已经领过铺盖，直接就能进宿舍铺床，

两人实验班都是寄宿生，因此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男生宿舍楼，正对大铁栅栏竖着一块黑板，用几十张A4纸密密麻麻表明了学生和对应的宿舍楼。黑板面前同样围着一大群人，不断有人从大铁栅栏里进出。

秀安中学男生宿舍楼很老，墙面用蓝白两色油漆上色，差不多是那个时代建筑的特征之一。大楼格局是很古朴的日字形，前中后三栋六层楼房，三栋楼房东面用一道回廊相连，回廊向外是盥洗室和卫生间，其中盥洗室是每栋楼一间，厕所则有两个，每一个都处在两栋楼的正中，厕所和盥洗室面积不小，但考虑到每一层三栋一共三十寝室要共享这些清洁设施，马肃就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马肃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124，这其实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三栋宿舍楼的格局是，第一栋楼相对比较窄小，一层只有一半的寝室可以用，剩下一半作为舍管老头和值班老师的值班室，当中用铁栏杆隔开。

再分配宿舍的过程中，首先安排1班这个全年级唯一的实验班，每个宿舍9个人，一共塞满了三个宿舍，然后多出来四个人，然后开始排二班的学生，二班男生也是三个满员宿舍，另外多出来三个，最后编宿舍的时候，一班的四个和二班的这三个就编到了一个宿舍，就是124宿舍。

前楼一层一共只有四个宿舍能用，所以二班另外三个宿舍就被排到了中楼的一层，当中隔了一个大概十来米宽的中庭，中庭里有草坪，有晾衣架，如此一来，124宿舍的这三个二班的孤魂野鬼就常年游离在大部队之外。

寝室一共五张高低床，东边靠墙摆着两张，床头顶着储物柜，西边没有储物柜，所以靠墙摆了五张床，能住十个人，124宿舍因为是联合部队，人员不齐，只有七个人，马肃这一次早上没赖床，早上五点钟起床，八点半就到了秀安中学，因此寝室里人来的不多，只有两张床上有行李，马肃老实不客气地把东边近门的下铺占住，开始帮着马文铺床。

“先不忙铺床，把重要的东西缩进柜子，我们先去报名。”马文掏出新买的挂锁，选了一个相对比较新的储物柜，转头瓮声瓮气地对马肃说道，他怀里揣着厚厚一叠大团结，现在金融业还没那么发达，大多数家长都是带着现金来报名的。

高中不比初中，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不收学费，一个学期学杂代办费书本费加起来大概四百多元，高中光学费就得每个学期八九百块钱，学费缴费清单是马肃实验班结束的时候领回去的，住宿费每学年1100元，学费850元，再加上课本费、代办费、体检费，高一军训的服装用具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得要2800元钱。

2003年的2500元钱对马肃家是一笔相当大的开支，何巧芝已经在三化厂办了内退，如今在那种不正规的小作坊干点计件的零活，收入不稳定，忙起来一个月能拿两千块钱，没活的时候也就几百块钱，平均下来，一个月能拿千把块。老爸马文在一家私营小厂当操作工，每天起早贪黑，早上六点半上班，晚上七点半到家，常年无休，时不时还要加班，一个月能拿两千五百块钱。

马肃马泓两个人开学，报名费加起来就是老马一家两个月的收入，上了高中之后每个月还要生活费。马文一张脸总是不露声色，将很多困难和焦虑自己一个人咽下去，不让妻女察觉到，但是临近开学这几天，他比往常更显暴躁的脾气让马肃感觉到了他心种的忧虑。

这让马肃有一种难以遏制的沮丧。年轻的时候，他也看穿越小说，感觉那些主角都好厉害，赚钱都是分分钟的事情，实话实说，老马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穿越众们应该具有的素质的，首先，他知道曾经的舍友葛含赟中奖这件事，而且这件事还跟高中老铁聂子迟的生日撞车了，这就给马肃提供了足够的线索能够追索到葛含赟那个珍贵的中奖号码。

其次老马穿越之前的人生比较野，他在魔都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创业团队从兴起到凋零，这些创业者真才实学未必那么厉害，但是个个都是眼高手低，成天侃侃而谈的一群家伙，马肃跟他们呆在一起时间蛮久，听到了好多资本市场的起起落落，当然未必都是真的，好歹让他把握到了那个时代那些层出不穷的创业的独角兽背后的故事。

再其次，马肃自己就是个文笔不错，还看过不少小说的人，那些资本市场的故事不大靠谱，因为一个概念能被炒成独角兽，一方面是整个资本市场的病态，另一方面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因素的大聚和，同样的故事，同样的人，同样的团队，同样的时间点，不一定能够复制同样的成功，所以那些故事有点虚无缥缈，但是小说不一样，他不一定能像那些大佬们那样赚那么多，成为大神，但是现在网文刚刚开始发展，连《诛仙》这种鼻祖式的网文都没有开始连载，他要是能够赶在那些大神天才般的嗅觉察觉之前，弄个一部两部代表作出来，以后说不定就能分到以后影视改编大ip的一点残羹剩饭。

但是过了快两个月，马肃过得也挺努力挺辛苦的，但是除了兜里那几百块钱稿费，好像暂时没有能帮到爸妈的地方。

“不着急，先把床铺铺上，不然一会儿被他们占了。”马肃这个铺位应该说是整个寝室最好的床铺，他很知道这一学年的舍友都是什么德行，都属狼的，占起便宜来，绝对不会给自己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