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紧盯着条案上，那幅衍化出“留候”行迹的图景，心里颇为期待。

他猜测阿苏是想要以这种奇异的沟通方式，向他讲述先祖留渊，最初是如何获得魔笔“描魂”认主，以及她所谓“永世归骨者”的来历。

残存记忆中，阿苏从来都小心翼翼，不会向任何人显露出她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包括原身小留白在内，除去偶尔两次意外窥见，阿苏从未曾如眼前这般，直接施展手语之外的沟通手段。

留白觉得这大概率是因为，他现在已经获得魔笔“描魂”认主。阿苏身上种种怪异之处，似乎都与那魔器息息相关。她此刻能够直接感应到，留白体内魔笔“描魂”的气机，这一点都不稀奇。

留白当然对阿苏即将讲述的往昔隐秘极感兴趣。寻常人都有凡事寻根究底的欲望，何况他还亲身经历过被人献祭的惨痛遭遇。

就是没有阿苏在，他日后也要想方设法，搞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不然睡觉都会感到不踏实。

海小胖子悄无声息，从地上慢慢爬起，蹑手蹑脚蹭到留白身形左侧，隔着留白偷偷打量阿苏。见她好像并没有反对他靠近的表示，这才巴望着也朝条案上看去。

阿苏眼中，仿佛根本不在意除去留白之外的任何人。她纤手轻抚，条案案面上的图景，开始逐渐变幻。

留白眼前一亮，在他这等号称“专业”的老美工灵魂看来，眼前略显奇异的沟通方式，很类似于电影早期的默声动画。如果是这样，再配上适当文字，表达者几乎能够显示出，任何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深深浅浅的木青色图景流转，极近东方水墨画意韵。图景中先祖留渊神色亢奋，终于挖出两扇平行于地面的对开石门。看那两扇石门的样式花纹，正是他们现在身后这座渊魔古墓入口大门。

之后的图景中，留渊于古墓中谨慎搜索前行。可惜接连搜检过甬道沿途十几间墓室，依然所获寥寥。留渊脸上的表情，显得甚是懊恼。

留白看到这里，忍不住撇撇嘴。就知道后代对祖先的描述，基本都经过全面美化。

说什么戍守边堡，误入古墓？好像先祖留渊，只是个无意间撞到大运的普通幸运儿。

可看看他那一身专业的成套自治小工具，再看看他那熟极而流的搜检、防范动作。敢情先祖就是个“岁星”职业盗墓贼，而且还是绝不相信同伙，宁肯冒险一个人单练那种。神特么误入古墓！

留渊花费很长时间，才打开最后那间圆形献祭墓室。

与留白所经历过的场景不同，先祖留渊进入时，献祭墓室内空无一人。中间椭圆状巨大祭台上，只有一具岁星人骸骨，和一卷不知何种妖皮制成的皮卷书。而那具完整骸骨上，只有七块脊椎骨的骨节，明显有异于寻常岁星人的骨骼。

先祖留渊打开皮卷书详细研读。读着读着，忽然间大喜过望。开始朝祭台上的骸骨，连连叩头不止，嘴里似乎还同时大声说着些什么。

然而就在留渊狂喜之时，他背后石壁浮雕上，悄然走下一道窈窕身影，不被察觉的静静默立着，仔细观察留渊。那道窈窕身影的样貌，跟眼下阿苏的样貌几乎相差无几。

本来空寂无人的墓室，竟然有东西从石壁里走出，静悄悄待在身后窥视。如此场景，实在令人头皮发麻，颇有留白熟悉的地球高分鬼片味道。

海小胖子看到图景中这惊悚一幕，吓到脸都白了。他抖着牙齿，偷偷往阿苏身上瞄了又瞄。觉得实在忍不住，便把嘴凑到留白左耳边，如同蚊子哼哼般以极低的声音嘀咕：

“留白小爷你还说她不是厉鬼？这明明不但是厉鬼，而且还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厉鬼！咱爷们儿可千万不能大意呀！别再不小心被她害了去？”

留白扫了土豪胖一眼，看他实在吓得够呛。便随口安抚道：“放心吧！她确实不是厉鬼。厉鬼噬魂夺魄，都是只针对活人的，但它们同类彼此间从不相害。她不同，她本身是吃鬼的。”

海小胖子听到这样的回答，不但没感到丝毫安心，反倒被吓得更厉害了。脸色瞬间由白转青，不得不伸手拽住留白左臂，才勉强没有晕倒。

留白可不管土豪胖怎么想，反正他说的是事实，至于土豪胖对事实怎么去解读，那就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了。

图景中，先祖留渊开始依照皮卷，割开手臂朝祭台上放血。随着鲜血逐渐汇聚到，那具骸骨的七块特殊骨节之上，熟悉的献祭场景再次重现。

留白盯着先祖留渊似乎正在大声祝祷的嘴型，向身旁阿苏问道：“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

阿苏点点头，另一支纤手搭上条案。顿时成列的文字，显现在图景左侧边缘处：

“人族留渊，于渊魔撼天第六祭坛，诚心诚意发下血脉大誓，祭祀魔主，求赐撼天魔器重现世间。

自人族留渊而起，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凡属嫡亲血脉，皆归魔主所有，直至血脉断绝为止。祈魔主威灵，垂怜鉴察。此誓，尚飨！”

……

留白深深吸了口气，狠狠点头道：

“难怪！敢情早在五、六代之前，我们父子就被自家先祖给卖完了！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直至血脉断绝为止！呵呵，先祖为出人头地，还是真舍得下血本啊！子子孙孙居然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他说着又横了阿苏一眼，接着沉声问道：“所以你这‘永世归骨者’呢？是要世代监视我们，直到血脉最终断绝为止。是吧？”

阿苏脸上笑容不变，两支纤手轻晃，案面图景已然再度变幻。

这时的图景中，只有阿苏一个人的身影。她从渊魔古墓中走出，独自在妖鬼荒野中游荡。

图景中的时间似乎飞速流逝，眨眼间她就已经老迈，不得不通过抓捕吞噬厉鬼，一次次破体而出，重获新生。

侧面的文字显现：“睁开眼来到世间，便是那座古墓，便只有我一个人。似乎就这么懵懵懂懂，活了成千上万个大年。

直到两千七百大年之前，第一次有外人进入古墓，将魔笔‘描魂’召唤到人世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