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澄明作为最先看过漫画之人,很快就领会到留白此举的实际意图。
一时间心里对这位年纪轻轻、不按常理出牌的『断妖鬼』大人。既有些怀疑,同时也未免有些佩服。
怀疑是因为漫画之中,每位御者的形象虽然都只有寥寥几笔,但个人特征被提炼描绘得极为明显。
只要见过这十八位御者的人,一眼就能从漫画里分辨出谁是谁,轻易不会搞混。
柳澄明依照这十八个形象鲜明的四格小故事,去和自己两百多日来,对那十八位正式御者的观察判断作对比,无论如何都觉着别扭。
按他的判断,十八名御者中或许能有两、三人,会做出漫画中描绘的选择。但十八人有一个算一个,尽皆如此热血奋勇,死战捐生?……
『断妖鬼』留白大人画的这东西,全称莫非是叫做『手绘童话故事页』?
当然,怀疑归怀疑。十八名正式御者是不是当真如漫画里描绘的那般,死的伟大、死的光荣。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死了整整十八名正式御者,这个可怕的数字本身。
『太岁东洲』所有前出堡寨,不论设立新建准亭卫署,还是升格后的正式亭卫署。额定派驻御者数量,皆为满编二十一人。
理论上最佳配置,是按照御者七基,每种本命各配三人。这样在抵御妖鬼之际,各种战术组合的可选择性会非常多。
然而现实中『横蛮』稀缺,『强梁』极少;『轻候』、『重寇』与『从事』的比例又相对较多。
所以正式亭卫署通常只按满编人数派驻,有缺额尽快补足,不强求各本命具体配置比例。
而准亭卫署则往往在派驻之初,就很难做到足额满编。后续缺额补充也总是时有时无。
像『仲春第三前出堡』,满编二十一名御者,实际派驻仅有十九名,其间还夹杂着海东东那样的凑数货色。
如此算来,等于堡中所有在册正式御者全灭,只剩下海小胖子这个杂牌货。再加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新任『断妖鬼』留白大人,和能吃鬼的阿苏御者。
这些恐怕就是准亭卫署眼下,剩余的全部力量了。
柳澄明现在比较能够理解,新任『断妖鬼』留白大人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别出心裁以画小故事图的方式和堡民们开诚布公了。
因为替他想想,在大变之后御者力量损失殆尽的窘困局面下,接手准亭卫署。
想要死中求活找一条出路,除此之外好像真的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种新颖别致的沟通方式,也似乎格外奏效。看看连堡中的小孩子们,都凑上去盯着小故事图看个没完就知道了。
岁星武事强、文事弱。普通平民愿意花时间主动识字的,十个里面未必有一个。这与贫富基本无关,纯粹是因为习文无法带来直接的利益。
(非要类比的话,有点像“万般皆下品,惟有炼体高。”突破晋升正式御者,相当于古代考中举人。身份、地位、交际圈子等等,瞬间获得全面性提升。)
因而留白眼下采用的漫画沟通大法,简直就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近乎完美的实现了他“彻底消弭堡民怨气,快速有效广泛沟通”的目标。
这时,昨夜堡民死伤者被陆续抬来;土豪胖也背着十八包碎骨渣前后脚赶到。
前者原本是柳澄明打算给留白上的一记眼药,后者是则留白对这记眼药的反制措施。
以两人眼下暂时达成的心里默契,自然不会再轻易产生新的冲突。
当即,在留白主持,柳澄明操持下。现场所有人等,对十八御者残骸和昨夜死难堡民的遗体,进行了简短肃穆的悼念。
而后,留白交代柳澄明,安置好伤者和老弱,选拔出堡民中的精壮。三个小时后,到准亭卫署正堂,商议今夜抵御妖鬼的方略。
交代完毕,留白便带着土豪胖匆匆原路返回。
两人一进入无忧树林,周围再无旁人视线。
留白立刻浑身发软,右臂紧紧搂住土豪胖肩头借力,才能够勉强蹭着脚前行。
土豪胖见状,马上大惊失色,连声追问。甚至比留白本人的神色还要紧张。
没办法,作为『上下不移通魂符』这根不平等灵魂连结上的两只蚂蚱。
他土豪胖如果出事,留白未必会有大碍;可如果留白出事,他土豪胖只会比留白更惨,绝没有丝毫幸免的可能。
留白对土豪胖当然用不着保密,一边勉力行进,一边详细描述体内变化。
他先前左手接住融骨完成后,离体而出的魔笔『描魂』和那枚『鬼角』。
随即将魔笔『描魂』插回体内,『鬼角』扔给柳澄明。
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但等到魔笔『描魂』回归体内。左手掌心那处灵旋,便开始微微发热,气旋明显在加速旋转。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古怪的变化,渐渐向同一脉的其他四处灵旋传递。以致于到后来,整支左臂都已经麻木失去痛感。
然而这还不算完,,到后来众人悼念默哀之际,这种古怪的变化,同样在背心一脉五处灵旋间发生。
等到刚刚进入无忧树林时,头部一脉五处灵旋也开始造反。
现在,留白全身上下除双腿之外,绝大部分躯体都已经麻木僵硬失去感觉。
土豪胖仔细听完之后,脸色登时变得极为精彩。非要形容的话,就是羡慕嫉妒恨+惊诧愕然呆。层次分明,井然有序,比变脸大师段位都高。
留白用仅剩的气力,狠狠瞪了他一眼。土豪胖这才反应过来,以不可思议的口吻道:
“这听着很像是,……我娘描述她突破晋升『重寇从事』时的摸样。不过……,不过她那是两脉,你这是三脉。
啧啧……,白少,你不能是要突破晋升为本命『横蛮』吧?这玩意儿可忒稀罕了,光听说过,没亲眼瞧过呀!
『太岁东洲』三千殿域,十年八年都不见得出一个的主!白少你还真是……啧啧。”
留白闻听,刚要开口让他正经点。突然头部颈椎、背部胸椎、腰部腰椎三处,骨髓内气机骤乱,如同髓液爆燃。
留白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俯身径自朝地面栽倒。
土豪胖见状发急,竭力抱起留白,朝林外准亭卫署方向踉跄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