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过来，扔这边……”

“扔这边啦，这边……”

高三一班的教室像起兵造反的叛军一样撕心裂肺地呐喊，不到一个多月就要高考，却出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让人闻之震惊。

“佩霞，别看了，扔过来，快点扔过来。”沈依琳激动地像一只焦躁不安的猎豹。

“就一眼，再看一眼就扔过来。哇，这文笔真是可以，好煽情啊……”佩霞连连感叹，啧啧不已。

“啪”一声，教室门狠狠摔在墙上，声音震耳欲聋，打了鸡血一样狂躁的学生吓蒙了一样保持一个姿势。

“不想上学了，都给我滚。”这是温文尔雅的宋老师教书育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爆发雷霆之怒。就在学生闹翻天的那一刻，校领导以同样的方式摔开了教师办公室门，在场的老师无一不惊愕。

最尴尬的也许是站在教室门口的蒲英和司于，他俩现在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为难地立在门口，教室里鸦雀无声。

“杵这干什么？进去。”一位官样的老师呵斥两人。讲台上脸色发青的宋老师退了下来，三四位教师领导登了上去，蒲英和司于只能就近入座。

“出了什么事？班主任怎么被气成这样？”蒲英端坐着低声问徐明月。

“他们在传看一本日记本，疯了一样扔来扔去，被视察的校领导发现了，你看，快传下来了。”后排的徐明月头抵着书，轻声说道。

“什么？日记本？”蒲英惊愕地站了起来，就像鸡窝里突兀地钻出来了一只松鹤。

“这位同学，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西装革履的老师问道，日记本刚好传到了蒲英这里，蒲英瑟瑟发抖，暴怒烧红了的脖颈与脸颊。无论蒲英有多大的冤屈与不满，都不该在此刻宣泄出来，但是，蒲英已经忍到了极限，她要是再憋屈下去，她怕自己像一只鼓鼓的气球一样爆裂。

“他们偷看我日记。”对蒲英来说，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屈辱与不堪，但是，对红尘里摸爬滚打过的大人来说，这是比芝麻粒还要无不足道的小事。不是人长大了就变得无情、冷漠、可恶，而是人忘记了自己是怎样长大的，他们不爱惜小时候的你是因为他们忘记了小时候的自己。

“你自己的日记本为什么不收好？你的日记里能写什么？”不近人情的老师反问。

后排的徐明月将蒲英扯坐了下来。装在书包里从不示的日记本怎么会平白无故落入他人手里？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蒲英没有追问，宋老师没有追查，校领导不会过问一本日记本引发的一切事故。这件事不了了之，从那之后不久，蒲英与司于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司于再也没有烦扰过蒲英，他们就在这样一场闹剧一样的“教学事故”中反向而行，越离越远。

蒲英无从知道他们将她的日记翻阅到了何种程度、理解到了何种程度，她只知道她必须立刻马上消失，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像地狱里的魔鬼，可憎地嘲讽她、挖苦她、讥笑她。她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死吧，蒲英不会这样选择，否则她可以以死的名义达到许多要求。蒲英无知无觉地坐着，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的记忆里空空如也，她偶尔左顾右盼，那些目光与她相接的同学，眸子里闪着悲悯的同情，那是她在这个大集体里唯一值得回忆的温暖。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蒲英突然听到有人叫的名字，她像是从深度睡眠中惊醒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嘴里倒吸了一口气。

“蒲英……你出来一下。”宋老师看到蒲英终于有了反应，才说接下来的话，临出门停了脚步，“同学们，咱们做人要适可而止，要有最起码的底线和原则。记住了，你们挥出去的拳头总有一天会还回来，而且打得你们鼻青脸肿。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明天起，不想上学的就别来了，我会向学校给你们申请集体假，想来的去班长那里报个名，咱青春少年说一句算一句，同时我也警告你们，这一个多月在家自学的，我保证你们没有一个人能考进成栋师范学院。”少年最敬畏的除了生命还应该包括梦想，由于对梦想的敬畏与忠诚，一盘散沙的高三一班居然奇迹一般凝聚在了一起，这次将他们凝聚起来的是梦想的力量，因为树人中学的学生最排斥的就是在成栋师范学院还遇见同班同学。

办公室里是两棵霜打了的茄子，他们从来没有觉得生活会令人这样精疲力尽，两人尽量保持礼貌的微笑，不让对方察觉彼此心里的尴尬与气愤。

“我猜，我俩今天出门都没看黄历，被人一闷棍敲得到现在都没有反应。”宋老师说话诙谐幽默，蒲英不得不笑，但是勉强的苦笑。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从你的书包里翻出了你的日记本，我也很想知道，我有很多种方法逼迫这位同学承认，但是他承认之后呢？我教训他一顿？把他交给学校处置？你知道是他之后，对他怀恨在心，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私愤上？那你的大学梦该怎么办呢？页梁师范大学就是我的母校，她真的是一所很美的大学，在那里你才知道什么叫往事不堪回首，因为她会给予你前程似锦繁华。如果，你还是想知道是谁动了你的日记本，毕业那天，你来找我，我一定告诉你是谁，可以吗？”

蒲英依旧不说话，但是她点头了，宋老师一颗悬挂的心终于落地了。

“你待会儿回去叫季子禾来我办公室。”

“宋老师，我在外面。”办公室门外，季子禾突然出声。

“季子禾，什么时候学会了偷听？进来吧。”

“老师，我没有偷听，我是拿同学们的签名状给你来送，你们在说话，我就等了一会儿。”

“我都这么说了，还有人不来？”

“除了草草同学没有签名，大家都签了。”

“我不签，但我会在毕业的那一天离开校园。”

三人笑成一阵风，刮进了高三一班的教室，每个人的心里都舒了一口气。

“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什么都会有的，男朋友会有，好朋友会有，未来会有，一切都会有。”宋老师对着离开的背影喊道。

第二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早早等在高三一班教室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