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形势看来一片大好，我万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却看到季铖极快地剑柄挑开文允的剑，两剑相交发出洪亮的“铛”的一声，然后他挡在了我的前面。

文允笑道：“好身手啊，季铖大将军，咱们俩见过。”

我的心猛地被拉起，文允竟然识出了季铖。

文允笑道：“如果我今日把你们俩杀了，那我这一仗就赢了？”

我从季铖身后偏出头来道：“这可不符合你的江湖道义！”

文允笑了笑，好似觉得我这话像个笑话。

季铖道：“我已派人守住了所有江口，并且嘱托，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守备如旧，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军权全部交给我手下最得力的将士了。”

文允一愣，继而又笑道：“我平生从未吃过败仗，杀了你，那我也算是赚回来了。”

我不满道：“你这样胜之不武还不如吃败仗呢。”

季铖道：“您若真如此做，我的确难逃一死，但您确信您能不死吗？此时此刻，我与您只有几步之遥。而您一死，这个地方群龙无首，您觉得他们能撑多久？就算我今日没有刺中您，而我死以后，朝廷会放过您吗？除了您以外，您的这些手下怎么办，您的妻子儿女怎么办？”

我附和道：“对呀对呀，与其两败俱伤，还不如把酒言欢呢。”

文允盯着我的脸，“能有季大将军假扮侍卫亲自护送，这位小公子恐怕不是普通人吧？”

文允脸上浮现出笑意，我看到季铖握着剑的手更为紧绷着。

就在那一瞬间，我必须胡诌出一个理由来，然后我天机乍现灵机一动，厚颜无耻地嘻嘻笑道：“我也觉得，钦岑他喜欢我。”

话一出口，我就被自己的无耻惊得无地自容，文允的表情那一刻五彩纷陈，季铖下意识转头来看着我，我不敢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撇开了头。

文允难以置信地好笑道：“小公子，你昨日买的簪子哪去了？”

这题我会！我摇了摇季铖的手臂，“昨天我送你的簪子，你带了吗？”

他一只手伸入怀里，拿出了那根墨玉簪。

文允沉默了，打量着我们俩的眼神，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沉默了许久，我真诚道：“文大哥，我知道您行走江湖，最看重的就是义这个字，您占据这个山头多日，附近百姓却对您并没有多大的怨言。所以陛下看重您并非仅仅因为您的将才，您不必对我们太过防范，若我们真的只是哄骗于您，昨日我见到您的时候，就不会秋毫无犯了。您的警觉性一流，应该也感觉得到，昨日并没有人跟踪您。因为我们是真心希望您这样的大才，能够在朝廷里施展的。”

文允想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今晚敢留寨里一宿吗？”

然后我和季铖留了下来。

文允让人摆弄了一大桌酒菜，让他的妻子女儿一起和我们坐一桌。

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肉菜，我简直心驰神往，下筷毫不留情。

季铖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问道：“怎么了？”

他道：“在下不知道公子原来喜欢川菜口味。”

我心虚地眨了眨眼，笑道：“平时的菜太淡口了，其实你也知道，我口味偏重的。”

我心里想着我是不是还该补充点什么，却见他笑笑，“只是头一次见公子胃口这样好。”

“其实我一直胃口都好啊。”我辩解道，“我那么爱吃。”

他道：“公子脸上沾油了。”

“哪里哪里？”我慌忙之中，胡乱用手去摸自己的脸。

“别动。”他拿起手帕，轻点了一下我的脸颊。

摊开手帕，的确是一点油渍，我也不知是因为油渍丢人，还是因为他，总之瞬间满脸通红。

回过头来，继续扒着碗里的白饭，好像这饭也带上了甜味。

文允朝我问道：“依公子看，当今的皇帝真的准备重用武将吗？”

我立刻正襟危坐道：“陛下一直视三年前的迁都为本国第一憾事，不，是耻辱，他日夜盼望的，就是有一天能打回河南去，把当今伪郑那块地夺回来！那些沦陷区，有我国的人民与士卒在等待王师，陛下日夕担忧他们，绝不愿辜负他们的等待。”

文允沉默片刻，笑了笑，“早晚都会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我姑且信你们一次吧。”

我忙开心道：“我们很可信的！”

在这个寨子里留宿的夜晚，我没想到文允竟然只给我们准备了一间房间，文允对此还有点得意，“二位不必客气。”

我和季铖站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去打开窗户道：“好像有点闷。”

他抢在我前面，道：“公子吩咐我做就是了。”

我道：“你现在是大将军，不是我的侍卫了。”

我本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有点奇怪。

他又道：“公子睡床，我睡地上。”

我忙道：“不必，这个床这么大，咱俩一人一边就行了。这房间里又没有别的褥子。”

他推辞，我又坚持，最后他终于同意了。

我有些局促不安地站着，他看着我，应该是想等我先上床，我于是背过身去解自己外套的扣子，他看我慢吞吞的，便问道：“公子需要我来伺候更衣吗？”

“不必不必！”我忙回绝了他，匆匆脱下外袍，还剩下里面几层衣服便爬到床的最里面，钻进了被窝里。

他问道：“公子平日里也是穿这么多入睡吗？”

我最里面裹了几层绷带，最外面穿的白绸也是高领，遮住了自己的半个脖颈，我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胡诌道：“我生性畏寒，容易着凉。”

他于是再没怀疑，三两下除了自己的衣物，只剩下一层贴身的亵衣，吹熄了蜡烛，然后小心地睡在了床的外侧。

我的心砰砰乱跳，自己喜欢的人此刻就躺在自己的身旁，这样的体验是生平头一遭。

明明应该是平心静气地入睡，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跟瀑布一样大开大合，夜色中，我忍不住看着他，真希望能这样永远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