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冰天雪地，而洞内也好不上几分，我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

我沉默地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然后背过身去开始穿衣服，太讽刺了，我像一个不知耻的妓女一样脱下自己所有的衣服主动去讨好别人，别人给出的评语只有四个字：自轻自贱。

我想我有时候是太自信了些，凭什么认为季铖可能喜欢上我，所以造成这样一个尴尬的场景，是我自己的过错，是我太自轻自贱了。

我从小到大二十几年来与男生从没这样肌肤接触过，自以为也算放下了一部分作为女性所有的那一点清白，可是，作为一个女扮男装的帝王来说，这样的清白其实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都没有什么说服力，或许它只会让人觉得好笑。

我穿完衣服的时候，回过头来，他也已穿好了衣服，方才在寒冷中的相依相偎，回想起来真恍然如梦。

他道：“陛下，我们在洞中已一天多了，可以出去了。”

我点点头便站起来，因为腿伤而站立不稳，他便来扶我，而他在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避开了，我感到他对我的触碰如同羞辱。

我沉默着看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外面是天地一片苍茫茫，真如劝导我的心事，该当如这白茫茫大地无牵挂。

我霎时情绪崩溃，不知不觉间松开靠着的墙壁，无知无识地几步踉跄栽到这一片白茫茫大雪之中，那一刻，我希望我能长眠在这一片寒冷之中。我的肌肤已经做好了和雪相亲的准备，我希望我倒下去以后能下一场大雪将我淹没，我不想再面对那永远无望的追逐了，我想回家。

而我还未摔到雪面之前，他拦腰抱住了我，“陛下，小心。”

“不要碰我！”我猛地把他推开，然后一下子坐进了雪地里。

“谁要当你的陛下？谁要做这个皇帝？”我的喊声变成了呜咽，“我想回去，我想回家，我想回学校，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不想在这里受罪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坐在雪地里号啕大哭，他只是静静地守在我的身旁看着我。

我哭了许久，终于哭累了，抬起头来看他，他还是默默无言地看着我，然后他道：“陛下，我们走吧。”

我一听到他叫我陛下，我就觉得从心底里升起的厌恶，“你自己走吧，留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皱眉道：“您是一国之君，您的身上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兴衰，您怎能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我不负责任？”我激动起来，“是我要当这个皇帝的吗？我有的选吗？我很乐意当这个皇帝吗？这个位置从一开始是我抢来的吗？”

他看着我，尽管表情还是一样平静，我却隐约感受到了怒气，他道：“陛下这几日想必是受了很大的磨难，所以此刻情绪不稳定。臣先背陛下回军营吧。”

“我不要你背我！我不想回去！回哪去？我要回去的地方就是死！”他强行来背我，我奋力挣扎着，却还是被他背起来了。

我挣扎了许久都毫无效果，终于安下心来趴在他背上，他的肩膀宽阔而踏实，我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脖颈上。然后我对他道：“我恨你。”

他沉默着，没有回声。

我继续道：“我告诉你，你信奉的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玩意儿，我压根儿不信。

还有什么造福天下，德被万世，我心里想的只有自己，帝王这种封建专制诞生出来的玩意儿，早就该扔进历史的垃圾桶了，把国家兴衰这样的事放到一个人身上的英雄历史观更是荒唐可笑。

什么夏卫梁齐，我看来就是中华民族大家族在闹分裂，我们不来收复失地，任凭梁国把所有国家统一好了，早点统一就早对历史做贡献。”

他猛地把我摔下来。

我全身上下的伤口被摔得隐然作痛，许多地方甚至都渗出血来，抬起头来他正怒火冲冲地看着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怒形于色，我竟然带着点恶毒的快意，我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天下大势从古至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梁国早点合并我们，整个国家地盘不就更大了吗？”

他猛地一拳打来，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动手，但我也就在这一瞬间就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打死我算了，而他一拳打来却只停在了我的面前，没有打下去。

我毫无顾忌地笑了笑，“打啊，打啊，怎么不打了呢？你就在这里把我打死都没人知道。”

他收回了拳，定定地看着我，我竟然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伤心的感觉，这是我穿越过来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在我面前流露出伤心的神色。

其实原本世界里的他，本就是永远孤寂悲愁的，来了这里太久，我都快忘了。

然后我回忆起了当初看到文字的他的感觉，我是那样的心疼，对他是那样的崇敬，那个时候的我，对他是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的。那个时候我想着，只要能成为他手底下的一个士卒，与他熟识，与他偶尔说上几句话，为他冲锋陷阵，那我就知足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现在这么贪心呢？其实在我成为皇帝的第一天，所给自己立下的初心不就只是实现他的梦想吗？

是我错了，是我要的太多了。

“对不起。”我轻声开口道，重新抬起眼眸来望着他，所有的不甘，绝望和愤怒都归于平静，埋葬在一片冰凉之中。

他看我又恢复了平静，愣了一下，我道：“对不起，是我言错。”

他还没有回话，我道：“背朕走吧。”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垂着头重新背起了我，我突然觉得太累了，也许我该好好睡一觉，理清自己的思路，或者，从这场梦里醒过来。

于是我趴在他的肩上昏昏欲睡，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低声道：“陛下，这里风大寒凉，不要在这里睡着了。”

我没有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