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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少游对沙门作楫道:“师贤法师,您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让这小沙弥先行前来告诉我,让我好做准备……”

“贫道来去了无牵挂,何需建言事先准备?”师贤合十,对两人鞠躬道。

他看看苏西,嗯,果然在这。

苏西用一种甚是疑惑的口吻对师贤问道:“法师,您是不是在前些日子到过高府?”

“想必你就是高侍郎家的小娘子吧?贫道师贤。”

“您就是那日送我卷轴的那位法师,是吗?”苏西紧逼着他问。

师贤摇头,看样子并不想回答她的话。

蒋少游把师贤迎进了门,苏西还想跟在师贤的身后问些什么,却被蒋少游拉回原处,他道:“苏西,你先回房里去,我和法师有事得私谈一会,听话!”

苏西撇开了他,“哼”的一声,回了别院。

蒋少游让稚童给师贤沏了茶,让小沙弥跟着稚童玩去,让稚童关了门,两人在屋内密谈。

师贤道:“建言,贫道就猜得到这高小娘子是来了你这儿了。”

“如何猜得?”蒋少游道。

“你我皆知此女并非本朝之人,这件事,怕是她不久后也会知晓一二,贫道只是希望她能回去原来的地方,本朝不宜久留。”

蒋少游正在沏茶的手悬在了半空,整个人似乎陷进了冥想。

师贤却不出言提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直到茶都溢出了杯子,溅出的水滴弹到了蒋少游的手上,他才惊醒。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如此便有苦恼。世间最怕两种求不得,一种是‘得到再失去’,一种是‘可望不可及’。”师贤接下了蒋少游手中的茶壶,说了这番话。

蒋少游却似乎没有听进去,用手指拂去了水滴,道:“法师,苏西似乎是我命中注定的娘子似的,哪怕世人投以不许的目光和看法,我亦不悔。”

师贤没有回辩,只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望着地上那些摆放得毫无章法的布料、绵缎和绣线,道:“高小娘子在服饰上的想法,真的是旁人不同,她自己离了平城,却不知平城里的娘子们早已为其疯狂。”

“怎么说?”蒋少游好奇地问道。

“高小娘子的哪个行为不让平城的姑娘们羡慕?如此不拘礼数,肆意洒脱之状,不正是那些深闺女子想要活成的模样吗?”师贤抿了口茶,道。

“如此一个奇女子,建言才会如此对她沉迷吧?建言静虑深密、安忍不动,与她是这么不相似,不是两个极端吗?”师贤似乎是在劝他解开执念,但却又像是在开导。

蒋少游道:“法师,这只是我执,我也做不了无我,这些年一直在平城,没有试过分离的思念,但我来了武州,却备受想念的折磨,甚至……甚至在梦境里,都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情景,我才知道苏西在我心里的地位是如此之重。”

“好吧,建言,既然你心意如此,愿你享受此刻,时候不早,贫道也应告辞。”师贤起身对蒋少游道。

苏西气鼓鼓地回了别院,却瞅见阿兄高叔山正远远地站在院外,对东亭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他作了一楫,跨上马就走。

她喊道:“阿兄,阿兄,你怎么就走了?怎的如此偏心,我才是你妹妹好吧?”

哪知这高叔山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苏西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蹲了下来,哭着道:“好啊,谁也不理我!”

东亭快步走了过来,扶起了她,道:“怎么了,苏西?”

苏西却又“唿”地站了起来,擦了眼泪,咧开了嘴笑道:“阿兄不和我道别就走了,我喊他也不应我,往常可不是这样的,东亭,你把我阿兄的魂都带走了。”

东亭红了脸,甩开了她的手,道:“苏西,你,你怎的如此说话!”

两个女子嘻嘻哈哈地进了别院,苏西顿时觉得这个东亭,如果可以做自己的二嫂,也是不错的。

别院的布置甚是精致,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一个小池塘,虽然塘荷已接近花期尾声,但仍像要绽放最后一点花容给别人看似的,招惹了不少的蜂蝶。

“荷尽已无擎雨盖……一年好景君须记……”苏西停下了脚步,驻足于塘边,念起了前世苏大诗人的诗句。

东亭早已跑进了门,拿起手中的团扇,走到窗前,对苏西挥手道:“苏西,快来!”

落日的余光正好映在了东亭的脸上,那额上的花钿是那样的夺目,脸上的脂粉仿佛被在霞光的映衬下更显她的娇媚,苏西想,如果自己是男子,怕是也会对东亭动心吧?

蒋少游却是一个奇男子,看不见东亭的美貌?还是自己原本就是无敌的?

东亭看见苏西并不应她的话,还呆在原地“嗤嗤”发笑,佯装恼怒,转过身去。

苏西进了门,一把抢过那团扇,东亭的手却被绣花针刺着了,“哎呀”一声,吓得苏西丢了扇子,把手夺了过去,急问道:“没伤着吧?”

“没有,学女红的时候还不是经常被刺吗!都习惯了,苏西,如果你是男子,这么怜香惜玉,身边还不多莺莺燕燕啊!”东亭收回了手,拿了手帕止了血滴。

苏西听了,一时豪气万丈,右手托起了东亭的下颌,左手学着前世看的《西厢记》的张生,掐着喉咙,模仿道:“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东亭听懂了似的,推开了她的手,道:“苏西从哪学着这么些腌臜话……”

“什么腌臜话,这可是张生!他见了崔莺莺,好几晚都睡不着觉,嗯,和我阿兄见了你是一样的!”苏西拾起了丢至一旁的团扇,道。

东亭的手被扎了一下,血渍却沾到了团扇上,东亭心疼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可无端浪费了一把好扇子。”

苏西仔细看了看,笑道:“哪里会浪费,只要落到我苏西的手里,没有一块布料是无用之材。”

屋里的灯早已被东亭点上,摆放在桌上的晚膳苏西动都没动一口,自顾自地绣着那团扇。

东亭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托着腮,道:“苏西,我终于明白蒋中书为什么独宠于你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年纪小好欺负吗?”苏西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问道,而后又低下头继续绣着。

东亭给她续了茶,道:“我看蒋中书简直都把你捧上天了,没见你以前,我就从他日常的言语中知道了你,虽有宠爱之词,但我一直以为他只把你当作了亲妹妹一般。”

“现在呢?”

“现在我看你这个样子,和他在画画、洞窟内专注的样子,如出一辙,就好像同一个人似的,我和你相比,真是差太多了。”

“所以,你不和我争了是吗?”

“争什么,又说什么胡话!我和蒋中书根本不可能,阿耶和阿娘也不会同意的,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东亭叹气道。

苏西终于给扇子收了尾,递了给东亭。

那团扇上,东亭的那点血渍,被一团花簇围了起来,成了花簇里最耀目的花蕊;一只身披蓝色羽毛的翠鸟正带着另一只略小的翠鸟在几株盛开的梅花上作徘徊之意;梅花的身后,是一堵红、蓝、黄相间的高墙,墙上的砖瓦错落有致,营造出一股肃穆之意。

东亭看了搂着苏西道:“苏西,你这双可是什么巧手啊?”

“小儿科啦,那么大惊小怪!”苏西摆手道。

“什么小儿科?”东亭疑道。

“啊,好饿,原来这么晚啦?唔?建言哥哥还未回来吗?”苏西扯开了话题,问道。

东亭点头,道:“是啊,今夜是怎么了?稚童也未回来,我让仆人去瞧瞧!”

苏西吃了饭,坐在了别院里的圆桌旁,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挂了一轮圆月。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蒋少游灰头灰脸地撞了进门,张嘴就喊:“苏西,快端水来,我快渴死了。”

“咕噜噜……”蒋少游接连灌了一壶水,才喘过了气。

苏西让稚童端来了晚饭,蒋少游摇头道:“吃过了,苏西,今晚让你担心了。”

“为什么会这么晚呀?”苏西问道。

“主上下了旨意,让我在近几日就要完工,召我回京畿,不日南巡洛阳。”蒋少游道。

第二日的日中,蒋少游才睡醒,出门后回头想找苏西,却已不见其踪影,他急问稚童道:“苏西呢?”

“小娘子被东亭姐姐唤去了,说是什么扇子。”稚童道。

东亭的姐姐陵雪这日回了娘家,这娘子一看见东亭手上的扇子,两眼放光,要她拿了过来细看,赞不绝口,称道:“阿妹,多日不见,绣功见长啊!”

东亭不愿撒谎,道:“不是我绣的,是京城来的高府小娘子苏西绣的。”

就这样,苏西又被请到了武州府上,刘府一大一小的两个女眷就这样畅谈到午时。

正当众人在用膳之时,下人来报:“禀府尹,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自称是平城高侍郎府上……”

苏西一听,“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惊道:“是,是我家的?”

“正是,门外妇人自称是高聪高侍郎娘子姚氏,还有另一妇人自称崔氏……”下人一字一句地道。

还没等下人说完话,苏西就已经离了桌,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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