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少游抚着那散落的头发,吻上了她的额头,道:“我已经不想再等了,只是,只是如此,你又如何……”
苏西却用自己的唇堵上了他想说的话:“我如何?我能如何?只要和你有此一瞬,哪怕我回宫后,那萧赜要给我找个什么夫君,我宁死不嫁……”
何杭的下属已然探知两人就在这寺内,不敢惊扰,只得回禀何杭,何杭召集了当日一同外出的侍卫,远远地立在了寺外,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侍卫便进了院门找人。
蒋少游在妆龛上取了梳篦,给她绾发,梳了发髻,细细地描了眉,似原来进门时的那般模样,只是在他的操办下,越发显得娇媚。
苏西望着镜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齐雪竟然会长成这样。”
蒋少游听得她唤自己为“祺泶”,想起梦里的那个她,紧张地抓起了她的手,问道:“苏西,你刚才说什么?祺泶?”
“对啊,怎么了,那萧赜说赐给我的封号呀,你不知道吗?哎,怎么和我前世的名字一样的发音?”苏西不经意地道。
蒋少游抓住苏西的手不禁用了力:“苏西,什么前世,你可知道……”
何杭一间间寮房地敲门,走到蒋少游这间的时候,抬手正欲敲门,听得房内传出蒋少游的声音,便道:“殿下,何杭在房外接您回宫。”
苏西惊了,这,这是怎么找来了。
蒋少游扶了她起来,替她整理衣裳和裙褶,道:“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走,好不好?”苏西眼中露出的哀求眼神,令蒋少游心疼不已。
何杭再次敲门,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如果晚了回宫,官家恐要生气了。”
“校尉说得对,回去吧。”蒋少游不得已的道。
苏西正要开门,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门外站的是怒气冲冲的临翊。
她一把将苏西拖出门外,对房内的蒋少游道:“蒋郎,你一个魏使,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把齐国公主掳到这大育王寺的寮房中来……”
苏西怕她还要说些什么,赶紧捂紧了她的嘴,道:“好啦,你看我还不是没事吗,别嚷嚷。”
何杭让了道,苏西牵着临翊的手转身离去,走之前,对蒋少游施礼道:“建言哥哥,你可要保重,苏西走了。”
蒋少游垂目躬身回礼,却被何杭扶起,他神色凝重地道:“这位使君,您方才和公主在殿中如此行事,已然被西昌侯知晓,我一个小小的领军校尉,本不应如此议论皇室,只是这西昌侯……还望使君您小心。”
“谢校尉提醒,建言铭记于心。”蒋少游道。
临翊看着苏西,脸上绯红一片,神采已与刚出宫的那个焦虑之感截然不同,此时的她,内心舒展,笑容满面,还轻轻地哼着不知是什么的音符。
她问道:“你怎么那么高兴?”
“因为……因为高兴,所以高兴。”苏西道。
“这算是回答?”
“算是吧,临翊,你应该也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别老是这样端着样子,没有男子会喜欢你的!”苏西捏了一把她的小脸,笑道。
“你一个公主殿下说的是什么胡话。”临翊扭过头去,不想说话了,可心里,不断闪现的,却是崔宣伯的样子,她也暗笑自己,女子的心,可真是善变。
萧鸾进了宫,和萧赜在花园内谈着政事,想起在大育王寺院内的那一景,对萧赜问道:“官家,您前些日子大告于天下的那祺泶公主,不知官家可确认她的身份无疑?”
“玄度(萧鸾小名),此为何意?”萧赜道。
苏西那与萧子响如出一辙的容貌,让萧鸾分外感到焦虑,他道:“回官家,只凭淑妃一词,就可断定此女为官家之女,是不是……”
“汝不必多言,我当然也不会就凭淑妃说什么,就会认下这祺泶,当然有证物可证明,这孩子,虽说在魏境长大,可那性子,可真与那鱼复侯一模一样啊。”萧赜无奈地笑道。
萧鸾知道既然这哥哥早已公告天下,自己说多也无益,转而问道:“官家,这回魏使前来,那魏帝此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玄度,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两朝刚结束了战事,但边境和平,人民安居乐业不才是大家所希望看到的吗?现在两国修好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萧赜道。
萧鸾还不死心:“使团中听闻有一祺童,竟然以一战就胜了我江南一品棋手?可是前所未闻。”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许是王抗太过轻敌了罢,我私下也会过那祺童范宁儿,棋艺的确不输王抗。”
“可是……”
“好啦,法度,你此次入宫,怎么老是揪着魏使团不放?只是一群出使之臣,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还会翻了我大齐的天?哈哈……”萧赜对萧鸾的担心不以为意,拉着他回了太极殿。
殿中早已候了几位大臣,其中就有蒋少游的舅父崔元祖。
崔元祖等低头对萧赜施礼道:“下官见过官家,西昌侯。”
“嗯?今日是什么日子啊?怎么你们都有事要禀于我吗?约好了?”萧赜道。
尚书王俭说了一堆政事,萧赜点头,一一吩咐了下去,萧鸾则望了一眼崔元祖,在他人看来,这两人并无交集。
临淮太守茹法亮上前道:“官家,如今魏使团入我大齐已有数日,下官听闻使团中有数名使君,不时流离于城内的寺院、城墙,还有侍卫看到其似在摹写,不知意欲何为?”
崔元祖上前一步,道:“官家,在魏使内,有一使君为臣之外甥。”
“哦?元祖怎么现在才说?”萧赜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崔元祖道:“回官家,此人名叫蒋少游,特有公输之思,宋世陷虏,在魏朝被魏帝处以大匠之官,如今为李道固副使出使,臣猜测,其必欲模范宫阙。”
“元祖多虑了罢?一个匠人,如何能让我建康之宫城及寺院,可在魏都平城再营造出来?这不是笑话吗?”萧赜大笑道。
“臣请官家且留少游在我大齐之中,不然以其巧思,官家所测之言,实乃让臣惊恐,岂可令毡乡之鄙,取象天宫?”崔元祖道。
久站在一旁的萧鸾微闭着眼,并不说话,萧赜问道:“玄度,你怎么看?”
“回官家,吾觉得元祖所言无虚,早有传闻,魏帝有意南伐,且屡次南巡洛阳,似有定都之意。”萧鸾道。
“此使君在魏都平城早已享誉盛名,魏帝在武州山开凿石像及平城之宫殿营造,均出于李冲之手,而此蒋少游又是李冲的得意弟子,如若魏帝果真移都洛阳,我大齐不可不防。”
萧鸾的这番话,却让萧赜听了哈哈大笑:“玄度啊玄度,你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只是一个匠人,怎么你们对他都如此害怕?以一个匠人来反了两国好不容易交好的情谊,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众臣见官家这样说,便不再多言。
殿上只留下了崔元祖,萧鸾问道:“元祖还有事?”
“回西昌,我那外甥蒋少游,在魏都平城,就已和原魏使高聪是为挚友,祺泶……祺泶殿下与其也是……”崔元祖说不下去了,只低着头。
萧赜分明听得他提了苏西的名字,崔元祖却是越来越低的声音,问道:“元祖,你方才说什么?祺泶?”
“回官家,正是公主殿下,殿下与蒋少游乃是旧识,这次他以副使身份前来,一个外臣,岂能与殿下外出同游。”崔元祖铁了心,干脆大声地回道。
“你说什么!”萧赜怒了。
“官家,请恕臣多言……”崔元祖跪下道。
萧鸾见火已烧起,趁机添柴,道:“官家息怒,许是殿下久居魏都,对旧人仍有情谊,而殿下也是入宫尚浅,行此举许是恋着旧情。”
“恋什么旧情,她贵为齐国公主,和那魏使纠缠不清成何体统!怪不得昨日哭哭啼啼地求我让她随着临翊出宫去玩,岂有此理!”萧赜气得脸都红了,甩了衣袖,愤愤然地朝张淑妃的寝宫中去。
萧鸾看着萧赜的背影,心中暗笑,对崔元祖道:“元祖好口才,三两句就让官家气成了这样。”
“臣只是不想外甥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并不是为了西昌侯对我所言那些事情,恕臣先行告退!”崔元祖对萧鸾深深地作了一楫,转身离去。
萧鸾出了太极殿,对侍从道:“回府去吧。”
苏西嘻嘻哈哈地拉着临翊走在回寝殿的路上,笑个不停,声音大得让宫人们纷纷低着头,临翊道:“好啦,你小声点好不好,只是出趟宫而已……”
“你当然不以为然了,我呢,出宫还要和官家报备,哪像你,想去哪去哪,去见谁见谁!”苏西道。
“你还想见谁?”还没进宫,只听得宫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听得两人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