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宫的萧昭业听宫人说苏西被官家禁足于宫中,让御厨给她备了几份小点心,给她解闷。
进了殿,压抑的感觉让他喘不过来,他喊道:“姐姐,你赶紧让宫女们把门打开了,这殿里快把人给闷死啦!”
宫女们却站着不敢动,萧昭业见使唤不了,让自己的侍从照办,正想开门,殿内却暗悠悠地传来苏西的声音:“不准开!”
“姐姐,你怎么拉,官家只是说不让你离开这里,没说要把你关上呀,快快,去开门,把窗户也开了。”萧昭业边说,自己就要动手。
宫女们见苏西没有反对,舒了一口气,赶紧开门的开门,开窗的开窗。
建康下了第一场初雪,雪后新鲜的空气,随着流动的风,轻轻地吹散了殿中的阴霾,宫人们紧皱着的脸也跟着舒展开来。
有了雪气弥漫,殿中不免显得寒冷,坐在地上的苏西不禁打了个寒颤,宫女伶儿给她披上了衣裳,道:“殿下,您还是起来做吧,总坐地上,终归对身体不好。”
“你去忙你的,我这里不用你管。”苏西道。
开着窗的萧昭业,朝苏西方向看去,只觉得她在宫中,总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犹如一座冰山似的,冷得让人不敢与之亲近。
萧昭业带着笑,走近她的身边,盘着腿也坐了下来,宫人怕这太子着了凉,官家怪罪,赶紧拿了垫子,要他换上。
他对苏西道:“姐姐,你要是不垫,我也不要。”
“你学我作甚?你的身份可不和我一样。”苏西冷冷地道。
萧昭业不管宫人怎么劝,就是不动。
苏西无奈,只得起了身,萧昭业高兴地往地上放上了长垫子,两人盘在了地上。
“你都是这般无赖的吗?”苏西问道。
萧昭业道:“只是对姐姐你这般如此而已,我觉得姐姐你在这宫里是个异类,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苏西点了点他的鼻子:“还不是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不同,难不成你有通天本领,可以看得出我有三头六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里和他们不一样。”说罢,萧昭业指着她的脑袋,道。
苏西“卟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法身,你是一个太子,可不能这么哄人。”
“因为是你,我才说这话,其他人我还看不上呢!”萧昭业鄙夷道。
苏西觉得这小子刚才那话是发自内心的,挽着他的袖子道:“好好,行了,你今日为何过来了?”
“哦,对,我带了些吃食给你,怕你闷,但是看你现在这地上的一堆东西,应该很忙,怎么,你想在魏使团回去之前,把衣裳做好让他们带回去吗?”萧昭业还不知道苏西和蒋少游之间的事,随口问道。
苏西才刚笑的灿烂的脸阴了下来:“嗯。”
萧昭业拾起一条绸料,单手举起,料尾仍拖在地上,他双手捧起,道:“姐姐,这是什么?我朝女子衣裳上可没这东西?”
苏西头也不抬,道:“披帛。”
“穿上吗?这么窄,穿不了呀?来,你过来。”萧昭业对一宫女招手,让她走前来试试。
这宫女左试试,萧昭业右划划,可还是不得要领。
苏西摇摇头,站起来,把披帛往宫女左手上一挎,从背后穿过,再挂在了右手上,指导着她往前走两步,飘逸感就此传来。
萧昭业又拿起她尚未完工的锦襦长裙,是艳丽的红色,用了十二幅的丝帛进行缝制,长裙上的中心绣了一簇盛开的牡丹,四周向心排列了八簇全株盛开的牡丹,中间则飞翔着衔花绶带鸟、蜂蝶,完美地表现了牡丹花内外深浅不同的层次,图案突出,色彩鲜艳。
他让宫女帮他把长裙铺在地上,极为宽大的裙摆,看得萧昭业目瞪口呆。
他道:“姐姐,你做的这襦裙,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对了,法身,你能帮我去做几件事吗?”苏西道。
“做什么?你说说看。“
“你也看到了这裙摆如此宽大,步履上势必要做成尖头上翘,我给你画个式样,你带出宫去,帮我看着样子做回来,要快。”说罢塞给了他一张图纸。
萧昭业看得她桌上还有一幅画得甚为美妙传神的画,揪了出来,只见那画上,画着一个容貌甚美的女子,头梳蛾髻,头上饰有花钗,角梳、衡笄,身上穿的正是苏西做的那身锦襦长裙的式样,肩披的正是那条披帛,长裙曳地,步履不正是自己手上的那图纸吗?
萧昭业惊道:“姐姐,这,你这是先画的,还是按照衣裳的式样画出来的女子?”
苏西心里一阵落寞感油然而生,东亭的那俏丽的模样,不断地在自己脑海里徘徊,她把东亭的腰腹、身长比例都记得清清楚楚,想象中的她,作为新娘子出嫁的那天,是要如何以这套嫁衣傲视全城。
她做好了嫁衣后,把她当日应该怎么梳髻,怎么上妆,怎么穿衣,送去的首饰有多少,一一写了下来,还把她穿好嫁衣后雍容华贵的样子,画在了纸上,想着一起送回去。
萧昭业见她怔怔的样子,又问了一次。
苏西有些怒了,道:“又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就是我在平城那个家的二嫂嫂,我既然不能回去了,难不成我还不能把她画下来?”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昭业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被萧赜当作掌上明珠似的供着,他当然没有试过被人直接怼得不知如何解释。
苏西叹气道:“法身,你高高在上,自然不懂这些我曾经经历过的这些人间烟火,如果哪日你要下凡渡劫了,记得带上我,也许我会给你提不少建议。”
“我听不懂,好了,我走了,你的这个式样,我会赶紧让工匠做出来。”萧昭业道。
蒋少游的舅父崔元祖来了驿馆,指名找外甥。
这招可使正使李彪措手不及,他忙招呼道:“崔侍郎,您,您怎么来这驿馆了呀,那建言可是到外面了呢。”
“不急,我等他回来。”崔元祖坐在了驿馆前厅中,神情严肃,让人不敢靠近。
李彪只得让侍从上了茶,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道固,你自去忙吧,不用管我。”崔元祖显然不吃他这套。
“这,崔侍郎,过门都是客,我让您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是待客之道啊。”李彪陪笑道。
崔元祖却正眼都不瞧上他,端起茶:“这可是我大齐之地。”
“这,这也是,崔侍郎说得对……”李彪道。
还在建康宫城外徒步走着的蒋少游,身后追来了一个使团中人,他拉着蒋少游就往驿馆方向跑,边跑边道:“蒋侍郎,您快回去吧,您舅父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驿馆,李彪直至看到了他,才舒了一口气,喊道:“建言,快来!”
“见过舅父……不知舅父前来,建言怠慢了。”蒋少游作楫道。
崔元祖不紧不慢地道:“无妨,我也没事先和你说,也不怪你。道固,可否让我与外甥借一步说话?”
“当然,当然。”李彪巴不得马上消失在这崔元祖面前。
侍从却不懂,退出前厅后,朝李彪问道:“李中尉,为何我看您对这齐臣有如此之观感?”
“你有所不知,这崔侍郎,脾气臭得很,凡事说一不二,就连在他们官家面前,他也直谏不悔,好几次都气得萧赜无话可说。”
“这,这蒋侍郎可不是要苦要受?”侍从掩嘴笑道。
“可不是,走吧,这乃他们家事,外人还是不要多嘴。”李彪道。
蒋少游还是以一种后辈恭敬的姿势站在崔元祖面前,道:“不知今舅父前来找建言,是为何事?”
崔元祖挑着眉:“你不知道?”
“还望舅父告知。”
“你此次来齐境所为何事?你在魏境,有自己的天赋本事,走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舅父当然为你高兴。”
“但如果你为了魏帝,出使我大齐,却是负着其他的使命而来,舅父可不能任凭你胡作非为。”
“你那日和祺泶殿下在大育王寺中的举动,已被西昌侯看得一清二楚,你或许还不知道西昌侯的手段,这侯爷可不是一般人,虽在朝中被官家看重,但其心计和计谋,我等可是看得透彻。”
“祺泶殿下既已被官家收至宫中,就已经是皇室一员,,你只是……你只是一个魏臣,如何还心存侥幸与她有过份之举?以前你们在魏境是如何相处的,已成过眼云烟,建言,舅父还能害你不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崔元祖说了一大堆,也不知这外甥有没有听进去半点?
蒋少游微眯着眼,耳边响起舅父说的一字一句,他何尝不知,只是自己还沉浸在那日寮房里与苏西的亲密无间中不愿醒来。
他道:“舅父,建言并无侥幸之感,我与殿下之间,既无可能,何来侥幸?佛曰:不必说,不能说,有些东西,一说便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