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聪听得下人报,蒋少游正在门前下马,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了门,哪知看见他却扶着一个曼妙娇娘下车,只得转身回去穿鞋,被蒋少游大声喊道:“阿兄!”
高聪只得将刚迈过门槛的脚收了回来,换了张笑脸,道:“怎么建言要过府,都不提前告知阿兄一声,你看阿兄多狼狈!”
蒋少游笑道:“阿兄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拘礼就见外了。”
他将李子禾牵至跟前,对高聪道:“阿兄,这就是我和你提起的李子禾。”
李子禾对高聪施礼道:“子禾见过高侍郎。”
高聪回礼道:“小娘子有礼了,快请进吧,你看我高兴得连鞋都还没穿呢,哈哈!”
他也只能用这样的笑声来化解自己的尴尬,蒋少游走上前和他并肩走在了一块,把李子禾和笙儿落在了后面。
高聪轻声道:“建言,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我是想着好歹以后都是要见面的,所以就想着趁阿兄乔迁之前先让您见见呀。”蒋少游道。
“她,她可知道苏西和你之间的事?”高聪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李子禾,见她只是和侍女在轻言些什么,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蒋少游道:“知道又如何,都过去了,我和她已订下了亲事,就等她阿耶和阿娘过来洛阳主持就完事了。”
“什么时候?”
“这几日吧。”
“这么快?你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高聪惊道。
蒋少游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进了前厅的门后,又退了出去,等上了李子禾的脚步,替她提起了裙脚,抓着她的手,扶着她进了门。
高聪眼睛余光把这一切都映射了出来,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酸楚,还应该是苦辣?
下人给客人沏了茶,高聪道:“建言,你们先坐一会,等阿兄去把鞋穿上。”
李子禾瞧了瞧前厅的装修,道:“蒋郎,这高侍郎宅院也未免过于简陋了,你看他才刚搬来,洛阳也不熟,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添置些什么?”
高聪穿了鞋走出来,听得李子禾这番话,摇头道:“小娘子啊,不必了啊,等彦鸿和彦甫把平城家里的东西搬过来了就好,主上也不喜官员们的家里太过奢靡豪华,咱们还是得避避嫌。”
李子禾心里对这已被岁月爬满痕迹的脸,十分嫌弃,对他说出这番话,觉得像被讽刺了一般。
她扶了扶头上那支蒋少游给她量身定做的玉簪,整理了自己坐皱的衣裳,佯作漫不经心地道:“高侍郎啊,也不是这么说,蒋郎方才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见外了啊,你说对吗,蒋郎?”
蒋少游正抚着厅中所摆的琴,对高聪道:“阿兄,彦鸿和彦甫什么时候搬来?”
“大概这几日吧,彦甫还要带着东亭回武州住一段时间才能过来。”高聪端起茶,泯了一口道。
蒋少游抚琴的手顿住了:“是啊,府尹只有东亭一个女儿,一直视作掌上明珠,这说要搬来洛阳,定舍不得吧?”
一边说着,蒋少游脑海里浮现的,是蹦跳着的苏西,扯着自己的大裤衩,一定要给他改得服服帖帖的情形,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李子禾刚好看到这一幕,她心里霎时打翻了醋瓶子,这蒋少游,定是又想起了那个小狐狸精。
笙儿看得自家小娘子的脸色不对,推了推她,轻问道:“小娘子,你怎么了?”
李子禾凌厉地看了她一眼,却又马上换了个眼神,对高聪道:“高侍郎,这宅院里,是不是少了些仆人?听您刚才说,一大家子过来的话,还是要不少人服侍的,不如我让家里的掌柜,去找个相熟的人伢子,寻些得力人手过来?”
“如此甚好,真的是要多多感谢李小娘子了,前些日子又找了些工人过来帮忙修缮,不然,我这小宅院都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高聪起身谢道。
回摺翠的路上,蒋少游一言不发,一只手轻轻地抓着李子禾的手,眼神却极其飘渺不定。
李子禾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上面,道:“蒋郎,你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子禾,今日带你过来高府,是想让你知道,这僧智兄,和我,已经认识多年,此生能和他成为挚友,我深感荣幸。”
“嗯,我知道,蒋郎,我知道你将我已经当作是你的娘子,你想让我知道你的一切,是吗?”
“对,既然我们要成为夫妻了,你也不要再执着于我与那齐国公主之事,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个高府,高聪和他这一家子,我能做的,就仅仅是互相帮助,其他的,都不可能再有了,知道了吗?”蒋少游抬起她的下颌,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李子禾自然而然地埋进了他的怀里,道:“嗯,是我多心了,蒋郎,对不起。”
“你没有错,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兴冲冲地就把你带去了高府,让你不开心,也没有站在的角度上想。”
数日后,李子禾如愿地在洛阳城里,与蒋少游举行了大婚,高聪一家理所当然地被列入贵宾席中,只是高聪的娘子,姚氏,百般滋味在心头。
蒋少游的师父李冲被主上留在了平城,没有参加这场婚宴,只是托了自家女儿李伸王和女婿,给他送去了大礼。
李伸王和其他平城一起搬来洛阳的官员女眷们,都冷眼看着新娘子李子禾身上的那嫁衣,一脸不屑,毕竟这可是在朝中负责冠服设计的蒋少游的娘子,怎么这身衣裳如此俗气?似乎怕别人不知道,李家是这洛阳城里的富甲一方似的。
女宾们都在内厅里自觉地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商贾之家,一边是官员女眷,谁也不理谁,自顾自地在轻聊着些什么。
李伸王挪至高聪娘子姚氏和高长云娘子崔氏身边,轻问道:“苏西可有什么消息?”
姚氏和崔氏互望了一眼,一致摇头。
李伸王快速地瞄了众人一眼,继续道:“那蒋侍郎的娘子,今日好像定要出尽风头似的,你们可看到刚才她那做作样?”
崔氏听了想笑,拿起帕子遮了自己的半边脸,对李伸王道:“可不是吗,这李娘子,美是美,可是今日这装扮,可是添了几分庸俗之气了。”
“可能心里是想着要把苏西的手艺比下去?我还听说,这李娘子可是做了不少功夫,把这洛阳城里最出名的手艺裁缝都收到门下去了,哪知却做出来这般四不像的衣裳?”李伸王鄙弃道。
突然间,男宾客聚集的前厅一阵骚乱,女眷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探出身子去,而后,御史中尉李彪的仆从跑了进来,对李彪娘子道:“朝中急诏郎君回朝,请娘子一起回府。”
众女眷面面相觑,李彪娘子只得起身告辞。
姚氏和崔氏急出内堂,见前厅有官职在身的男子们均离席而去,高聪和高长云,还有蒋少游,面色都变了。
她急走至夫君面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齐朝堂,真的出事了,那萧鸾弑杀了齐帝萧昭业,拥立海陵王萧昭文为帝。”高长云道。
“啊,那,那苏西她……”崔氏急道。
姚氏听罢,已然晕了过去。
李子禾一心一意布置的婚宴,突然被这样一个消息莫名奇妙地打得粉碎,本来喧闹的宴席,冷落无比。
她听闻是萧齐宫室发生的政变,恼得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嫁衣,气鼓鼓地坐在了新床上。
夜晚扯开了它的大幕,李子禾竟然还等到自己的新郎进门,她实在坐不住了,遣了笙儿去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
姚氏过了许久才醒了过来,她哭着道:“郎啊,我那苦命的苏西,现在也不知会怎么样了啊……”
崔氏也只能含着泪,道:“阿家别担心,她毕竟还是公主之身,争帝位之事,是男子之间的事,她还会是安全的。”
“是啊,卿,别操心这事了,我和彦鸿会去打听的,我们先回家,好吗?”高聪道。
蒋少游送了高聪一家出门,高聪歉意道:“建言,你快回去吧,新娘子还在等你呢!”
心里早已一团糟的蒋少游,已经觉得自己元神已乱,虽然嘴里说着把她放下,可一旦她有事,自己原来还是那么在意她。
蒋少游点头,道:“快回去吧,姚娘子身子要紧!”
回到前厅的他,看着满院的狼籍,身心俱疲,坐在了院子里的一个偏僻角落,独自开了一壶酒,喝了起来。
李诚甫也听说了萧齐宫中政变之事,看见他的这个样子,想必是想起了那位齐国公主,也拿了一壶酒,主动地走了过来。
醉眼迷离的蒋少游,看见是岳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想施礼,却怎么也站不稳,李诚甫只得扶着他坐下,道:“一个人喝多没劲,岳丈陪你吧,可好?”
“岳父大人,小……小婿……失礼了。”蒋少游口齿不清地道。
“哪有新郎在新婚当日不醉的道理,虽然客人都走了,但这酒还是得喝,来……”李诚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