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呆了几天之后,林汇雅不得不回去,再不回去她就没饭吃了,学校食堂的阿姨阿叔也已经放假了。
从学校到汇雅家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转一趟大巴,在汽车站里候车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林汇雅听到有人喊她,起初里面太喧闹林汇雅也没去太在意,可当一声比一声更加清晰地传过来时,林汇雅转身向后环顾,原来真的有的人在喊她。
林汇雅很是意外的看到拿着行李箱,穿着黑色长羽绒服的启晟,在人群中向她走来,腿长的优势让他很快越过身边的人来到她跟前。
“启晟学长,你怎么在这?”林汇雅吃惊道。
“我也回家啊。”启晟看着她又笑起来,温暖的笑容绽放在他明媚的脸上。她好像总是让他想笑,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当然只是在私底下启晟才会无拘束地跟他们这一帮社团的学弟学妹亲切的交流,工作上他还是一位很严厉的学长。
“哦对,你家住城西。”
“看来记得很清楚嘛。喏,奖励你的,路上饿了可以吃。”
是一大包零食。林汇雅刚想说不用了,她自己也买了,话还没说出口,启晟催促道:“快拿着,我得上车了。”
林汇雅只能恭敬不如从命,接过那一大袋零食,对着那匆忙去赶车的身影说了一句:“启晟学长,寒假快乐。”她能回馈给别人的,唯有美好的祝愿。
那人回头又是一个明媚的笑容:“寒假快乐,林汇雅。”人群中,两人相互挥手道别。
回到家,汇智弟弟见到她颇为兴奋地哇哇的叫着,发音极为不清晰的“姐、姐”从他的喉间发出。汇智妈妈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汇雅,又摸着汇智的头笑道:“我们汇智是不是看到姐姐回来了高兴啊,看姐姐还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呢。”
汇智拿走汇雅手上那袋启晟买的零食,开心得手舞足蹈。她右手上的行李箱却无人问津。
在家呆了几天,林汇雅觉得晚回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平常除了教汇智识字发音之外,基本上无所事事。事实上,她不太乐意跟汇智接触,她心里抵触着他的存在,但又同情他的残缺。他是无辜的,林汇雅能做到的就是尽一份家教的责任,她无法敞开自己的心胸,做不到尽一份亲人的关怀。但汇智却是十分喜欢她这个姐姐的存在,自从她来到这个家庭,可伶的汇智不再孤单,他像所有正常的弟弟们一样爱粘着姐姐,偶尔也会向她发脾气,他喜欢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他可以毫无隐瞒自己的情绪,肆意表达自己的需求,那些蛮横甚至无理的,都能得到满足和包容,因为他终究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好在家里的条件不算差,经得起折腾,他给家里不过添加了莫名的烦恼,不至于带来窘境,而林汇雅的到来弥补了这个家庭的残缺,不仅仅是弥补,应该说是锦上添花,她的优秀和靓丽让周围的邻居提起这个家庭不再是那些污言秽语,更多的是竖起拇指的赞扬和羡慕,她是她们班唯一一个考上海大的学生,即使之前她不被所有人看好。两年的时间,他们相处还算和谐,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林汇雅的零用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呆在家里却哪也去不了。她不会伸手去向他们要钱,他们除了她日常的饮食起居费用也不会多给,尽管这个家的女主人有时会偷偷地塞钱到她的枕头底下,她也是替她把这个钱存起来,一分没动。
家里的顶梁柱杨建国在吃完晚饭之后,跟汇雅说道:“明天我们的合作商举行年度庆典,也邀请了我,可以带家属过去凑热闹,汇雅,你跟我去吧,也老大不小了,正好去见见世面。”
“不去,汇智今天还有十几个字没认全,明天进度也很大,我得在家。”这话一半真心,一半假意,让她跟着杨建国一起去参加庆典,她宁愿待在家教汇智识字。
“那个放着让你妈来,你妈书虽然没你读得多,但字还是认识的。你就跟我去年庆走动走动,那儿明天说不定也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他们更值得你学习。”
林汇雅从杨建国那些虚伪的说辞中总算听出来了,不就是让她去多认识一些青年才俊,好谋个乘龙快婿么。商人说话就是这样,打着为别人好的幌子,实则还是给自己谋利益,就像当初有人问杨建国为什么来上海发展,他说自家闺女考上了海大,不放心她一人在异乡生活。瞧瞧,多么伟岸的父亲形象。其实他早就打算好将工作重心转到更具机遇的上海,而林汇雅只不过恰好考上了海大而已。
家里一向他说了算,他刚说完,汇雅妈妈连忙帮衬着杨建国:“是啊,你弟弟我来就行了,家里也没什么事,看你在家待久了也闷得慌,正好出去走走。”
“好啊。”林汇雅答应道,不就是吃一顿饭吗,反正主动权在她那里,她不动,他又奈她何?
汇雅妈妈觉得女儿身在自己家中,却小心得像在做客。
年庆是在一家高档酒店举行,当天到场的人还真不少,因为可以带家属,所有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会场里面装扮得很是隆重,红地毯、鲜花、美酒、各种诱人的小点心,虽说只是年庆,但也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林汇雅跟着杨建国被带领到合作伙伴那一桌。
不一会儿,杨建国就跟人攀谈起来,对方看了眼林汇雅,跟杨建国说道:“这是你女儿吧,应该跟我家姑娘差不多大,长得真水灵,老杨啊,她长得是不是随她妈?跟你还真不像。”
杨建国哈哈大笑,跟那位大叔碰了一杯,道:“这孩子随她妈,要是像我那可就惨啰。你家孩子在哪读书呢?”
两人从孩子终于聊到正轨—工作上了,一旁的林汇雅看着大人们聊得兴致正好,她不懂他们的高谈阔论,这一桌也没有年纪跟她相仿能聊的人,趁着宴会还没开始,林汇雅起身去寻一些填肚子的点心。
桌上摆的那些点心看起来还真不错,小巧但却精致,形状各异,色泽鲜艳,很能勾起人的食欲。林汇雅看准了一块双层夹心的抹茶糕点,刚触碰到那软软糯糯的糕点,不知何时旁边多出一支夹子也伸向了它,林汇雅收回夹子伸向另一块糕点,可旁边那只夹子故意跟她作对也伸向那同一块糕点,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让之,敌若再犯我,呵呵,无需在让。
“我说,你什么意思?”林汇雅转身不太友善的看向身边那个跟她抢食的家伙。
对方却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让林汇雅瞬间背脊发硬,心跳的声音在胸膛放大,林汇雅不是没想过终有一天会再见,山不转水转,世界那么大,他那么近,终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转身遇见,只不过这不期而遇让林汇雅毫无心理准备。她惊慌中挤出一个笑容:“好~好巧啊。”
“我刚在那边注意你很久了,真的不可思议,没想到在这遇见你。你怎么会在上海?”
“我......我在这边读书。”
“那真是太好了。”
他真的太惊喜的,一时间好多东西涌上心头,装着点心的碟子在手里紧了几分,心里在庆幸着幸好参加了这个宴会,安南逸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他不在的这两年的一切,太多的话哽在喉咙还未出声,林汇雅已经打断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相逢:“不好意思,宴会开始了,我先回位子上去了。”
一阵失落袭上心头,安南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她跟以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回到座位的林汇雅心久久无法平静,她原以为再见他时可以做到波澜不惊,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宴会开始,所有宾客都陆陆续续入座,侍者开始一道接着一道的上菜,直到这宴席的主人带着妻儿上台致辞,闹哄的场面才安静下来。
“这不是刚刚跟你说话的那小伙子么?原来是谢老板的儿子啊。”在一边的杨建国看着台上万众瞩目、意气风发的谢老板旁边的高个男生,“小伙子长得真不错,汇雅,看来你们认识啊?”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他们落座的席位在会场靠后的边边上,隔讲台这么远,就算视力五点零也看不清上面的人的模样,哪只眼能知道他长得不错?林汇雅在心里鄙夷杨建国,淡淡道:“不怎么往来的同学。”
短短八个字来形容他们现在的关系,也是十分到位了。
于是,整个宴会下来,林汇雅再也没离开座位半分,直到结束,林汇雅准备离开时,安南逸追了过来塞给林汇雅一张纸条:“上面有我的电话,记得联系我。”
林汇雅收起那张字条,一时间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走掉好像又不太礼貌。
“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呢?”安南逸开口问道。他今天的问题格外的多。
“海大。”林汇雅如实相告。
安南逸有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今天发生太多太巧的事情了,“我们竟然在同一个学校,我竟然都不知道,我竟然一次都没遇见过你。”
林汇雅则平静许多,“学校那么大,没碰见也很正常。”
其实她早就见过他了,在他不知道的方向,在他毫无察觉的角落里。两人尽管在不同的学院,但在其他人的口中多多少少听过经管学院的安南逸。但天地可鉴,她在报考这个学校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也会上这个学校。
刚跟其他人寒暄完的杨建国看见了安南逸,大步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安公子吧?听我们汇雅说你们是同学?以后可得多联系联系。”
看来杨建国将这个大boss的背景了解得挺清楚。
林汇雅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见安南逸对“同学”这两字没有什么疑议,也就放下心来。
安南逸哪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同学”是指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他看着这个比他们长一轮的长辈,满脸狐疑,这人跟林湘什么关系?汇雅又是谁?
在商场了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是杨建国的强项,他看出安南逸脸上的疑惑,讪讪道:“我是汇雅的爸爸,现在跟你们家公司业务上有些来往,算是合伙人,你可以叫我杨叔。有时间多来找我们家找汇雅玩,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走动走动,多交流交流。”
安南逸算是弄明白了,眼前的林湘现在叫汇雅。那她像林还是姓杨?她不是没有父母么?之前不是一直跟着奶奶生活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很多问题没弄清楚,现在又冒出这么多困惑,安南逸觉得今天的脑子真的不太够用。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杨叔,放心,我们现在又在同一个学校,多的是机会交流。对了,汇雅是哪个学院的?”
“外语系。”杨建国立刻回道。
“我应该猜到的,现在你的英语肯定很棒了,我在经管系,有时间切磋切磋。”安南逸看着林汇雅,眼神里满是惊喜。
林汇雅在一旁点点头,他们是站在离场的过道里,来往的人很多,过道空间本就不大,又被他们三个大活人占着,不免有些拥挤。安南逸将林汇雅往旁边拉了一些,避免了那些碰撞,也靠她更近一些了。
“谢谢。”林汇雅说完又随后转过身离他稍远了一些,这里的人太多,郎才女貌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虽然林汇雅一个也不认识,但是他们基本上都认识今天主角的儿子安南逸,两人站这么近真的不太合适。
结束了宴会的一家三口正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车水马龙的大道,夜色下灯火通明,安南逸开了窗户,微凉的风带着前尘往事灌了进来,灌进安南逸的回忆里......安妈妈看着此刻正在发呆的安南逸,“怎么了儿子?”
好说歹说终于答应参加宴会的儿子刚不是挺开心的么,怎么一转眼晴雨不定了呢?安妈妈不免有些担心。
“妈,你说两年的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什么呢?”
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要说他什么都没察觉到那是骗人的。她的躲避,她的不冷不热,都让他感觉自己一腔热血打在了一摊软绵的棉花上,再怎么使劲也是不痛不痒,这种无力感让他很挫败。
“两年时间可能什么也改变不了,但也可能改变一切,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柏拉图说过时间能带走一切,长年累月会把你的名字、外貌、性格、命运都改变。谁也不能在时间这个万能使者面前拍着胸脯说我还是我,他自己不也有着改变嘛,他开始慢慢的学会接纳和包容一些事情,也开始更加明确自己想要什么,喜欢的他不在犹豫徘徊,他厌恶的他当机立断,每个人都在承载着成长中不期而遇的善与恶,时光的打磨,雕琢着一个人的秉性和外貌,少年时代的影子渐行渐远,但他相信,只要初心还在,模糊朦胧中,你还是那个你,我也依然是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