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林汇雅把手机立刻充上电,开机,果然,屏幕立马跳出二条短信和两个未接来电。其中两条短信来自安南逸,第一条:楚墨这周五回国,有时间聚一下吗?时间显示下午三点四十七分。第二条:收到短信请回复,时间显示下午四点十五分。接着他又在四点三十分的时候打了一通电话。第二个未接电话来自秦雯雯。
林汇雅突然想到她高二的时候奶奶偷偷给她配了一个手机,她开心了好几天,要了身边所有朋友的手机号,放假时她会故意以请教不会的题目为由,给安南逸发短信,然后时不时盯着看手机那个人有没有回复,期待着手机的信号灯闪烁,有时他会很快回复,有时隔了两三天也没有消息,最后她也忘了到底问的什么题目,也许那时,问的内容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信号灯闪烁时他的回应。
曾几何时我们都一样,都曾踮起脚尖去喜欢一个人,踮得久了,会重心不稳,撑不了太久。我们多么希望在疲惫时能被那个人轻轻地扶住,或者一开始就有人能跟你说,别踮了,会很累。她记得她当时有跟王郡晨说过,不要动不动就倾尽所有,与其卑微到尘埃里,不如留一些骄傲和疼爱给自己。
人都是这样,在劝诫别人时头头是道,当自己遇上时却也无法自拔。
林汇雅删掉那些短信,放下手机,往事如烟,她没有很刻意的去想起以往的时光,只是在很多很多的小瞬间,想起他,想起他们,比如一件校服、一盏孔明灯、一张明信片、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一碗牛肉面......还有无数个闭上眼的黑夜以及年复一年的冬季。
秦雯雯和高雯也从回到寝室,一个个喊着累死了,她们采购了一些船袜、稍厚一点的裤袜和头绳、发网还有各式的棒球帽。
“孩砸们,这些东西成本不高,我们到时候卖不完还可以退,目前就只进了这些东西,还有的后面再看看”高雯把两大袋东西推积在寝室的门后,“你们今天收获怎么样?”
“我倒是看了一些东西比你给我发的批发市场里的价格还要低一些,但人家不包邮不退换,质量也不敢保证。还有如果我们考虑在网上买的话,这几天就要想好买了,因为我们要赶在下周五之前到货。”李菲把手机里面她看中的几种东西的链接发到她们寝室群里,剩下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我的海报画好了,待会儿我也发群里你们看看。”林汇雅把海报放社团活动室了,海报需要整个铺开待干,放寝室太碍事了。她们的寝室已经被充分占据,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拿去利用。
这时秦雯雯悄咪咪的过来,“你最近是不是跟安南逸有什么事啊?”
“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啊。”林汇雅一边回答秦雯雯,一边把自己的海报上传给她们。手机又是同时震动响起。
“我怎么感觉你在躲着他呢,都不跟我们一块吃饭了。还有他今天下午跟我打了电话,说联系不上你,那叫一个着急啊,都快要穿过手机过来抓着我问你去哪里了。嗤嗤嗤,还敢说你俩没什么猫腻?”
“我手机没电没回他短信,他可能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换做是你,他也会很着急的”
“你丫就是嘴硬。”秦雯雯无奈的冲林汇雅瘪瘪嘴,然后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快七点半的时候,林汇雅的手机响了,是安南逸打来的电话,他人已经在女生宿舍楼下,楚墨也在。林汇雅快速换了衣服,拿了手机和小挎包就下楼了。楼道静悄悄的,林汇雅能清晰的听见自己每下一个台阶的脚步声,像是在数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咚......咚......咚......每一下都在胸腔里回荡。是的,她有点紧张,那个岁月的伙伴似乎一个个在离去之后又重新回来。
宿舍前的香樟树下站着两个颀长的身影,他们在闲聊着什么,然后又同时向大门这边看过来。他们的面孔重新拼织起她对那时的回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15岁的光景,那时她还是叫林湘,她第一次和安南逸相遇在一个拥挤的小卖铺,她和他之间的第一次对话是她要他帮自己作证,而他拒绝了,林汇雅记得当时她在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和楚墨是在校外的一家超市认识的,当时她鬼迷心跳,豁出去老脸跟他搭讪,在王郡晨的怂恿下给他写了一封告白信,以为人家喜欢自己,后来才知道他心里装着的是他兄弟。
林汇雅看着交谈中的两人,她有点好奇,安南逸是怎么做到面对楚墨竟还能如此安之若素,又或者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面早已波涛汹涌,就像自己面对他一样。
“嗨,好久不见。”楚墨招了招手,向林汇雅打招呼,露出标志性的两颗小虎牙。
“是挺久没见了,我都快忘了你本名叫什么了。”
“It’s unfair,林湘,我可有每天都在挂念你,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呢。”楚墨装作一副受伤的表情,还是那张好看的脸。
林汇雅笑了笑,也没纠正他喊错了自己名字,估计安南逸没跟他说她现在叫林汇雅,没说也好,不然过去那些肯定要被小虎牙扒个干净。
“得了吧,指不定你在那边逍遥快活的时候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安南逸接着又催促道:“边走边说吧,定的八点的位子。”
楚墨将安南逸一把拉到一边:“你和她在怎么样了?不会还没搞定吧!”
“一言难尽,事情比你想得要复杂。晚点再跟你说吧。”
安南逸订的饭店离学校不远,十分钟的路程。饭桌上,林汇雅听楚墨谈论着他在美国的奇闻趣事,学了些什么东西,哪些科目挂了,去旅游过几个州,交了哪些国家的朋友......
与人的差距啊,林汇雅不禁在心中感慨。听到动情之处,林汇雅八卦之魂熊熊燃烧,问他:“你date过几个女生?国外的还是国内的?”
楚墨顿了一下,安南逸神色有点紧张的看着他,突然气氛有点不自然。林汇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自己怎么变得跟秦雯雯一样八卦了呢,而且还说话不过脑子,她忘了他不喜欢女生。
“额,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不都说国外比较开放嘛,你长这么好看,肯定有人追。”林汇雅连忙解释道。
楚墨随即露出两颗小虎牙,“你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我这张脸到那都吃香,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女孩对我暗送秋波,但是吧,我想着我这张脸不能让外国人给糟蹋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所有我找了个中国女朋友。”
楚墨一席话让林汇雅和安南逸都震惊的抬起头看着他。
“干嘛啊,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给你们看照片。”楚墨翻出手机递到他们俩人眼前。
照片中的楚墨手搭在一位黑头发黄皮肤女孩的肩上,女孩比着剪刀手,笑得很甜美。
他喜欢女孩子?他真的喜欢女孩子!林汇雅那一刻心里好像如释重负般感到轻松,她知道他的秘密,现在,更准确的来说已经不再是了。
楚墨收回手机,“你俩打算打光棍到什么时候啊?”
“你那女朋友还没问清楚是怎么样一回事呢,怎么扯到我们身上来了?”林汇雅夹起一块牛腩送进嘴巴里,浓郁的咖喱,松软的肉质,疲乏的细胞此刻都在她的口腔里活了过来。
“你们两个难道没有趁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展发展什么的?”
“这大美利坚合众国给你喂了什么吃的?你怎么也变得怎么八卦了。”
看不出安南逸这是什么表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吐槽楚墨。
“好不容易见上面了,这不关心你们俩嘛。”
“我们才刚重逢不久。”林汇雅接了一句。
她只是想表达楚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俩人是分开的状态,怎么会有什么发展。但她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好像在抱怨什么一样。
“所以,来日方长啰。”
许久不见,这小虎牙不但变得八卦,还做上了帮人搭桥牵线的工作了!这绝对是一场鸿门宴,她有些后悔来了。
林汇雅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可能今天不宜讲话。于是她专注的吃自己盘里的食物,慢慢咀嚼,这样食物可以多撑一些时间,可以减少说话的频率。
快到9点半时,他们从饭店出来,小虎牙说自己定的酒店就在附近,坚决不让他们送,“我一个大男人,四肢健全,智商正常,要你们送什么,你们走吧走吧,我又不是不认字。”说完就冲他们挥挥手,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回学校的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两排昏黄的路灯显得格外的冷清,林汇雅盯着自己脚下并肩而行的两个倒影,在旁边那道魁梧的倒影的映衬下,她的显得格外的纤细,她看着自己的头刚好没过旁边的肩膀,于是她往前走在他的前面,她的头到了旁边那倒影的耳朵位置。这样好像看起来要般配一些。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倒影追了上来,跟那道纤细的身影又走在同一水平线上......纤细的身影再次往前快走了一两步,没过一会儿,后面的身影又追了上来......
林汇雅准备往前走时,突然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力气很大,捏得林汇雅的胳膊隐隐发痛。
“就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吗?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在夜色的映照下,安南逸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在生气,林汇雅很肯定。
“我没有不想跟你一起走,只是觉得这样好玩。”林汇雅声音小小的,没有不想跟他一起走是真的,躲着他却也是真的。
“你觉得好玩,我却要在心里猜测千万遍你的心思,林湘,你知道这样会很累。”她这几天莫名其妙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让他有点抓狂,他控制不住的去想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要事缠身。
“可我还是愿意一遍一遍去想,一次一次去猜,你知道我愿意的。”安南逸接着说道,他看着林汇雅,眼里有光,真挚的,坚定的,闪烁着的光,他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但你总是对我的示意闪闪躲躲,我能从你的眼神中感受到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你为什么就不勇敢的承认呢?”
是啊,为什么就不能勇敢的承认呢,承认他的直觉是对的,承认自己那卑微到骨子里的的喜欢,承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作祟,她以为把自己伪装得很好,连秦雯雯都看出她的心思,她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否认,迷惑别人,骗自己,但否认不等于不存在,她都觉得自己太没意思了,为了避免受伤,于是避免的了一切的开始。有的人不喜欢种花,是因为不愿看它一点一点凋零。
多少哲人教导世人人这一辈子如水在河,岸宽则波平,岸窄则浪激,但有一种人注定做不到随心随欲,她心里背负的东西太多,这种负荷已经压得改变了她原本灵活的腰肢,她曾在冰封的深海里寻找希望的缺口,但后来惊醒,发现只有自己能依靠。
“是你自己自愿的。”林汇雅声音还是小小的,“既然心累,就不要再去揣测我的心思了吧。”
她眼睛红红的,没有泪滴,估计都在之前流干了吧。他说他心累,她又何尝不累?
“你什么意思?”安南逸不觉加重了手里的力量。
林汇雅暗暗吃痛,她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他的禁锢,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安南逸的眼睛,回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心累就放手吧。”
安南逸紧紧的盯着林汇雅,不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仿佛想看透她灵魂一般,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他黯淡地放手了,她眼里的认真让他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