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2月4日，农历正月初九这一日，在古城淮阴城的上空，洋洋洒洒的飘着白白的雪花，大街小巷里洋溢着过年的气氛，人们的脸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嘴里说着吉祥话，眼角弯一弯，见面笑一笑，预示着一年到头都有好兆头，可就在这样一个热闹的气氛里，有一个孩子却在懊恼自己没能早日见到这样的天空而奋勇挣扎着：

“啊......啊......啊......”

“加油啊，就快看见头了，加油啊！”

产房里，助产护士正在为躺在那儿的妇人接生，看着这个早产两个月的孩子，医生的心情也是沉重的。而躺在那儿妇人此刻除了腹部的疼痛，更多的是在懊悔自己为什么走路不小心，跌了个跟头，使得腹中的孩子还没有足月就出生了。但是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可不容忍她的妈妈乱想，既然自己决定早点儿见见世面，那就要奋力而生：

“哇哇哇哇......”

随着一声啼哭，孩子出生了，妇人忽然轻松了一下，一边的医生不停的忙碌着，为孩子剪脐带，将孩子身上的血给擦干净，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后，只见最慈眉善目的医生抱着孩子放到妇人的身边，带着口罩笑道：

“是个大眼睛的女娃儿，漂亮的很哪！”

疲惫不堪的妇人看着身边的孩子，嘴角露出了此生最幸福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脸蛋儿，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她可真小啊，不过好可爱，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像极了她的父亲。

在产房外焦急等候的孩子父亲突然听到产房内婴儿哭声，心一下子放开了，眉头也松开了，等候着医生将孩子抱出来。没一会儿就见医生走了出来，对着外头等候的家人说：

“母女平安，放心吧。”

“是个女儿，真好，平安就好。”孩子的父亲在听到医生的话时，心里头可是开心的紧，头一次做父亲的他可不在乎男孩儿女孩儿的，只要平安就好。

孩子的父亲是这样想的，可坐在一边丝毫未动的老妇人可就不是那么想的了，当她听到生的是个女儿的时候，脸上的阴冷足以让这冬日里的冰雪天气更上一层楼了，翘起了二郎腿，对着在站那儿一个劲儿傻笑的儿子说道：

“将这孩子送到乡下老家去，让她再生一个儿子。”

“什么？”正处于开心劲儿头的父亲突然听到这话，不敢相信的看着坐在那儿的老妇，眉头微微一簇，语气也不善了：

“妈！”

可这老妇在听到儿子这声叫唤的时候，微微转过头来，端着长辈的架子，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儿子面前，一本正经的教育道：

“大儿子，你是长子，将来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下面的弟弟妹妹可都指望着你呢，你怎么能没有个儿子呢？让小云把孩子送到乡下老家去，不然有这计划生育，你们怎再生一个？”

这下，面前的男子算是知道他的母亲打的是什么算盘了，看着母亲的眼睛，面部表情，许久，嘴唇微微一动：

“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小云为什么会早产，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你也知道现在中央搞计划生育，一家只能生一个，她是我的女儿，我就要将她抚养长大，不是你生的，你就不疼吗？难道这孩子不是你的大孙女儿吗？”

“你！”在听到儿子这句话的时候，头一次被大儿子顶撞的老妇心中不快了，眯了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大儿子，一句话都没多说，一跺脚，甩了袖子转身就离开了。

站在那儿的大儿子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心中怔然，以前的他从不知道母亲竟然有这样的一面，难道女儿就该被人遗弃，要是这样的话，母亲的女儿，她又会如何对待呢？

“产妇出来了，家人呢？”就在大儿子不解的看着母亲的背影时，产房的门被推开了，只见护士推着产妇出来了，躺在床上的产妇虚弱的看着站在那儿的男人，吐出沙哑的声音：

“大淮，干嘛呢？”

听到妻子的声音，男子立马回过神来，走到妻子的身边，看着她虚弱的模样，笑了笑说道：

“没干什么，刚刚妈听到你生了个大孙女儿，开心的给你回家熬鸡汤去了，说是要给你产后补补呢。”

在听到男人这话的时候，产妇扯出了一个笑容，她知道男人是在说谎，因为在自己怀着孩子的时候，婆婆就说自己一定要生一个儿子出来，因为自己的男人是长子，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个男孩儿，而自己生了一个女孩儿，婆婆怎么可能高兴啊？不过看着男人瞒着自己的份儿上，女人也不多说什么，刚刚生孩子着实是累的不轻，自己还不曾知道生个孩子竟然会这般的累人，索性闭上眼不多说什么了。男人见妻子不说话了，以为她是累了，在医生的陪同下回到了病房，可是刚一回到病房，男人看到其他病床上的产妇有着的一些物品，再看看自己妻子这儿是什么都没有，心里有就有些着急了，而且之前就经常听到人们说产妇刚生完孩子应该多补补，不然孩子没奶喝，可是会饿死的。想到这儿，男人着急了，刚刚妈那样，肯定不会熬什么鸡汤的，递什么东西了，想到这些，男人看着正在熟睡的妻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值班护士那儿：

“护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媳妇儿？她刚刚生完孩子，正睡着呢，麻烦你照应一下，看着就行，我去买一些吃的东西和用的东西。”

值班护士毕竟是个有着铁饭碗的人，因此一个个还都是趾高气昂的，手上一边画着什么符号，头也不抬的不满道：

“你家就你一个人吗？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让我看着的话，我还忙的过来的吗？找你家人去，没看到我在忙吗？”

吃了个闭门羹，按理儿说，别人也就不会多说些什么了，男人也是个薄脸皮儿的，不过再想到妻子一会儿醒来饿的话，要是没什么吃的，那就不好了，想此，男人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儿了，再次对着那护士客气说道：

“护士，是这样的，我家里头突然有个急事儿，家里人都去忙活去了，所以就我一个人在这儿了，我家孩子她妈也是突然生产的，这儿也就什么都没有了，麻烦您帮忙站看着，我去买一些常用的物品就回来了。”

那护士在听到这男人还是让自己担当保姆工作的时候，心情非常不愉快，刚要发火，就被一边的老护士给拦住了，只见那个老护士朝那个年轻的护士瞪了一眼，年轻护士不满的低下头继续画着什么符号，老护士走到男人面前，和善的说道：

“好了，你去买东西吧，人，我给你看着，不过你也要尽快回来，毕竟我们这儿人手不是很多，也忙不过来的。”

在听到老护士这话的时候，男人笑得跟花儿一样，一脸高兴的看着老护士连连感谢道：

“哎，好的，您就放心吧，我就去买一些常用的物品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的，一定早些回来。”说完，那个男人一边谢着老护士，一边向外头跑去。

等到那个男人出了楼道的时候，老护士没好气的看着还坐在那儿，握着铅笔跟画符似的小护士，语气沉重的说道：

“难道你就没看出来刚才那人是有困难的吗？他的困难和你当年是一样的，老人儿的重男轻女，让他一个大男人来照顾人，容易吗？你就不应该有点儿同情心吗？”

坐在那儿小护士在听到老护士这话的时候，心中一噔，刚刚她也没想那么多，忙着交接手上的事儿，连看都没看那男人一眼，在听到老护士这话的时候，小护士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在见到小护士这样表情的时候，老护士也知道她知错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将手上那男人妻子的资料放在她的面前，说道：

“你去照看她，她和你一样，都是苦命儿人。”

外头的大雪是越下越大了，虽说天空还是湛蓝湛蓝的，但这雪花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冒着大雪，骑着二八杠自行车回家的男人，刚一到家门口，车子还没有停稳，就听到屋内的母亲不满的声音：

“瞧瞧她那没用的样子，竟然生了个女娃儿，有个屁用，女的能顶个什么用儿！大儿子也不知道被那个女的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刚在我在医院让他把孩子送到涟水去，他竟然跟我顶嘴，还说什么宁愿不要我这个母亲，也不能不要孩子，你说说，这样的儿子要着还有什么用，这哪一天翻了天儿了还不知道呢。”

“是啊，妈，我看你就别给她什么好脸色，我早就看她肚子里的不是个儿子了，您之前还一个劲儿的给她又是炖汤，又是煮鸡蛋的，一天天的好吃好喝的供着，瞧瞧，这下补错了吧！我大哥也是的，当初什么样儿的女人不要，偏偏要那个女人，她家有什么好的，想当初要不是看在她爸要死的份儿上，你们二老也不会同意大哥这么快就结婚的，真是个狐媚子。”只见一个挑拨离间的声音冒了出来了，刺耳的很，话说完了还砸吧咂嘴，顺带了几口唾沫。

站在门口的男人在听到妈那番话的时候，心里头还不敢多说什么，可是她是个什么，竟然敢这样说自己的媳妇儿，越想男人心里的火越盛，“嘭”的一声，抬腿就是一脚，猛地走到一个女人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小梅子，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说小云，长嫂如母，你就是这样尊敬你的大嫂的吗？”

突然被这么猛的一阵声音给吓的不轻，坐在那儿的四个人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人，一时之间被唬的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坐在最中间的老人，只见那个老头儿看着面前的大儿子，眼角微微一眯，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大儿子，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的不识好歹：

“你才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你妹妹说话，看来还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了，既然如此的话，你就跟你媳妇儿过去，回来做什么。”

只见那个叫小梅子的女人，在听到爸爸帮着自个儿说话的时候，胆儿也肥起来了，“嗖”的一下站起身来，竟然指着大哥的鼻子吼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就算你是我大哥，你也不能这样跟我说话，什么长嫂如母，我可是有妈的，你这么说，难道是在咒我妈死了不成？”

“你！”男子在看着这一家人都齐齐的针对自己的时候，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看了看依旧坐在正中间的父亲，从小到大，他从未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让自己一再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亲生的，而站在一边的母亲也是气呼呼的看着自己，还有面前这个整日里游手好闲、不知好歹的妹子，包括从进门到现在都不曾站起来的小弟，看着他们，男子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经不受欢迎了，更别说有什么地位了，想此，男子轻笑一声，从鼻子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疲惫的说道：

“爸、妈，从小云进门开始，你和小梅子就处处刁难她，家里什么活儿都让她做，这些我就不想再说了，如今她是生了个女儿，但那也是我的女儿，是你们的孙女儿，妈，你也是生过闺女儿的人，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还有你，小妹子，过几年，你也要结婚的，也会有孩子的，要是你生个女儿，你的婆家这样对你，你是个什么感受。丑话今儿我就先说了，到时候别来找我，你可以让爸妈帮你去吵架的，相信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呦，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市长、厂长了，你放心，就算是以后我再有什么，也不会去找你了，大哥，你可以已经成家了，自然就是跟这个家分开了，还回来做什么，门在那儿，不送。”妹妹看着面前的大哥，很是不屑的说道。

在听到妹妹还是这样说的时候，男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余地了，走到自己的那间屋子，将家里仅有的几件衣服装好之后，看都不看坐在那儿的四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