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的流动，好像也符合着什么奇怪的韵律。

杨小叶下意识用起了最近学的呼吸法。

呼吸变得悠长，一起一伏，都好像在呼应着天地间的什么。

灰球上雾气的流动并不是特别均匀，时而快速，时而缓慢。

杨小叶应和着这个节奏微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世界再一次变安静了。

她好像能听见自己耳朵血管里血液奔流不息的声音。

好安静。

外面走动着借阅书籍的人，好像都不存在了。

现在不是她在调整呼吸，而是呼吸在调整她了。

一切都变得有些迷幻起来。

外面坐着的看管书籍的老人若有所感，往杨小叶的地方看过去。

这是悟到了什么吗？

老人擦了擦手边的拐杖，感叹着，真是富有激情和活力的年轻人啊......

杨小叶听见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沉闷有力的，“咚”的一声，敲在了她心里。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心里，是某种更内核的“心”。

这一下几乎立刻把她惊醒了。

杨小叶颇有些茫然地看向外面，才发现天色竟已近黄昏。

灰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影子里去了。

亮金色的阳光被窗格分成一块一块的，铺撒在书籍上，一些古旧又没人借阅的书本落满了灰尘。光线里，有渺小的尘粒在其中浮沉着。

这些书本，是否在什么时候，承载了什么人的故事呢？

杨小叶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

然后她站起来，把书本放回原处。

她好饿，她要去找吃的，然后赶紧趁着天没黑找到回去的路。

天黑了就别指望她能找到路。

终于摸回了院子，杨小叶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饭盒。

是沈画屏留的。

杨小叶两三眼看完了她留下来的纸条，只觉得沈画屏这个大小姐实在是太会照顾人了。

青云宗有专门为弟子打造的饭堂，许多弟子不能或不愿辟谷，就会去饭堂解决。

当然了，真正的高手都是自己下厨的。

打开饭盒，是土豆烧鸡和炒白菜，因为被保存在饭盒里而存留着一些热量。

米饭被压在底下，烧鸡的汤汁顺着重力浸润下去，富含土豆淀粉的汤汁粘稠香浓，很是下饭。

杨小叶扒拉了几口饭，竟然还翻出了一个流心荷包蛋，被米饭压在底下，也是饱含了汤汁。筷子一戳，金色的蛋液流淌出来，裹在米饭上，诱人得不得了。

啊，沈画屏果然是小天使！

是真的饿了，所以杨小叶吃得很快。

吃完后，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抿了口茶水漱口，就开始在床榻上打坐冥想。

她要找回在藏书阁的感觉。

一刻钟过去了......

感觉什么的没有，又想喝水了倒是真的。

鸡肉，有点咸......

没办法，只能召唤灰球了。

它那个雾气流动特别催眠......不，特别有凝心静气的效果。

杨小叶把打坐的姿势换了一换，方便在怀中抱着灰球，就当是窝了一只灰猫。

软乎乎的，凉丝丝的，还挺舒服。

杨小叶凝视着雾气的流动，根据这奇妙的韵律调整呼吸法，寻找着白天的感觉。

又来了。

这种好像舍弃了自我的感觉。

一呼一吸之间，像是在与什么达成的共鸣。

共鸣啊，一旦节奏合上，一切细微的波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呼吸的声音，血流的声音，心跳的声音。

还有灵气流动的声音。

杨小叶看见了，所谓的灵气的真容，在她眼前揭露出一个小角。

确实是非常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没有人能用语言去描述，也没有画家能用色彩去表达。

她没有睁眼，却看见了无数奇妙的色彩在眼前流动，勾勒出现实的轮廓。

每一次呼吸，附近的色彩也会随她而动，有点像潮水来来去去。

杨小叶在推着灵气的潮水流动，也让潮水推着自己起伏。

越是心静，这波动越大，越容易察觉。

这就是与天地共鸣。

杨小叶睁开了眼睛，灵气的色彩没有褪去，而是和现实重合。

是奇妙的灵视状态。

她看向自己的手，是微微的红色，闪烁不定。

是风中残烛的破碎火苗。

呸呸呸。

是活泼可爱的跃动星火。

杨小叶又看向漂浮着的灰球，它简直是一个大型电灯泡，长了眼睛的就没法不注意这个球。

灵气是遍布的，但也没有那么浓郁，不均匀地分布在空中。

也就最多是一层纱那样。

而灰球，是薄雾中的太阳，闪闪发光，稀薄的雾气根本没法阻拦它散发的光芒。

杨小叶感到疑惑：“你这样，青云宗能看得到灵气的人那么多，不就立刻暴露了吗？”

灰球牌电灯泡抖了一下，忽然丧失了全部的光芒，重新在灵视中变成一团普通雾气。

杨小叶从它的动作里感受到了得意的情绪。

瞧那嘚瑟样儿，都抖起来了。

这不是杨小叶的自我感受，她发现这灵视状态下真的能感受到灰球的情绪波动。

与天地共鸣时，她也是其中一份子。

这就是与凡人完全不同的世界啊，迷幻，瑰丽，令人沉迷。

体感一下子丰富了好多，杨小叶特别能感受到周围火红色小粒子的雀跃，那些粒子一靠近她，就像是分子被加热一样，加快运动。

她试着引气入体。

奇异的呼吸节奏带动了周围灵气的靠近，小小的粒子没入身体，滋养皮肉，浸润经脉。

嘶！

杨小叶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打破这奇妙的灵视。

灵气涌来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可是当它们试图在经脉里聚集流动时，剧痛感就产生了。

那是难以描述的剧痛，为了到达正确的地方，就要将路上一切阻碍去除，就像刮骨疗毒，要将那附着在骨上的血肉一点点刮开，一点点剔除。

还是慢刀子割肉。

先是果断地一刀切下去，刺入皮肉，然后再沿着路线缓缓地，有力地推动着刀刃，将路上的阻碍一点点去除。刀刃的迟钝，血肉的黏腻，骨骼的粗糙，中间的每一丝细节都是那样清晰。

书上说了，这是经脉堵塞，灵气不通。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遍这样的打通经脉。人在世间活，哪能不沾烟火。凡尘种种，都会污染原本纯洁的身体。越是年老，沉淀越多，所以修炼要在孩童时期。也不能太幼小，开拓经脉会损坏他们的身体。

可是，书上没说这么痛啊！

这是要她亲手把自己的腐肉一点点割下啊。

杨小叶咬咬牙，继续引气入体。

妖火焚身的感觉都试过了，刮骨疗毒什么的，来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