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镇子南口的车站时,陈笃跑去母亲的摊位上打了个招呼,逗着妹妹,看母亲做了几次生意而才告辞离开。
应该就是包装和品牌定位了,他大致判断出来自家香皂滞销的原因了。
等到了位于镇子中间的供销社,他没有直接进去,站在马路对面偷偷观察。
何苗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下面是一条蓝色土布长裤,长发扎成马尾,脸上不施粉黛,站在日化用品柜台外,笑意盈盈地招呼一个靠近这个柜台的年轻女顾客。
那个女顾客应该是有点兴趣,何苗回头从柜台拿了一块,打开油纸包装,把蓝色的香皂凑到对方鼻子下,那个顾客点点头似乎问了什么,她笑着回答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个女顾客最后买了两块同样用油纸包装的黄肥皂出来了,何苗还笑着送她到门口,陈笃远远看到她转身前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
“何苗嫂子模样还不错,笑容也很有亲和力,可惜同香皂一样,包装不好,达不到目标定位。”陈笃确认了之前的想法,不再多等,穿过马路走进供销社。
“小笃来了。”何苗笑着迎上来,“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这趟出去事情也办得很顺利,我还没时间回厂里看你呢。”
陈笃点点头说:“嫂子,你这边先放下吧。”
“怎么了?”何苗脸上立即阴云密布。
她只有初小文化,但脑子不笨,以前没有路子只能在家辛苦务农,陈大康这个二叔搞薄荷炼油厂后,她劝说公婆立马跟进种植薄荷。
之前二叔出现资金困难时,她也时常劝说公婆不要急着去催,要体谅自家兄弟。
等二叔办厂后,她便求着婆婆替她和男人说情,最后得偿所愿,拥有了一份拿工资的工作,更是无比珍重。
就是一直没有取得太大成绩,这阶段她心里非常焦急。
眼前这个小老板一回来就找自己,看来不是好事!
陈笃知道她想岔了,笑着说:“厂里换新包装了,我找你回去有事商量。”
......
“小笃,你要我跟着去临安到底做什么啊?”中午时分,在开往临安的公交车上,何苗好奇地问陈笃。
“嫂子,你是玲珑镇人,应该能在短时间内找一批小姐妹进城吧?”
“应该可以的,我们镇到县城坐公交车十分钟就到了。”何苗想了想说,“不过你要我找小姐妹来做什么?”
陈笃看看周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会,何苗表情越来越精彩,等他说完,竖起大拇指道:“真有你的,不愧是高中生。其实都不用从镇上叫人,县城就有很多。”
下了车,两人找了一家邮局,何苗用里面的公用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是一纺厂宿舍吗?谢谢你帮我叫下209宿舍的严虹接电话。”
等待对方叫人的空档,她捂着话筒对陈笃说:“这是我最要好的小姐妹,她家里有点关系,小学毕业后就被安排进一纺厂做合同工,结婚前我只要进城,都会去她宿舍找她玩。上次过年回去她说今年厂里生意不好,一直做三休二,今天果然就在宿舍。”
几分钟后,对面应该是那位叫严虹的姑娘接了电话,何苗把需要一批人的事情一说,对方立刻答应下来,两人约定半个小时后在钱王庙门口碰头。
“嫂子,走,去第一百货。”陈笃招呼她往前走。
何苗不解道:“不是等会再去吗?”
“帮你买衣服。”
见她要开口拒绝,陈笃板起脸说:“嫂子,作为达康日化的销售员,你觉得你现在的服装能代表达康的形象吗?”
何苗脸腾地红了,双手捏着裤子中缝,低声说:“对不起,我没钱买新衣服,穿这身出来的确影响了厂里的形象,你现在给我买可以,不过下个月发工资时一定要扣除。”
“工作制服,由工厂免费提供!”陈笃一板一眼说完,迈步就走,何苗看了他一眼,小步跟上。
在第一百货二楼的服装专柜,陈笃看了一圈,勉强找到一条能入眼的黑色蕾丝边连衣裙,让营业员找适合何苗的尺码试穿。
“小笃,要不还是选其他的吧?”何苗瞄了眼三位数的标价牌,像是触电般抖了下。
“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陈笃故意瞪了她一眼,对撇嘴冷笑旁观的营业员挥挥手,“快去拿啊!”
何苗穿着连衣裙别扭地挪出换衣室,脸红得像猴屁股。
“还不错。”陈笃点点头,“嫂子,你自己照照镜子。”
他走向隔壁的丝巾柜台,花了十五块钱买了条一级品红色湖丝丝巾,回来时看到何苗在镜子前左右转动,脸上有了笑意。
“嫂子,把这条系在脖子里。”陈笃笑着把丝巾递过去。
何苗听话地系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里焕发着从未有过的神采。
“小笃,花的钱太多了吧,还是从我工资里扣吧,这个月不够就扣下个月的。”跟着陈笃走出第一百货,何苗有些惶恐地说着。
陈笃转脸诚恳地说:“嫂子,你买这么贵的衣服是为了工作需要,当然应该由厂里承担,现在很多大厂都是这种制度,你就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离第一百货只有几百米的钱王庙门口,严虹带着十几个工友站在树荫下,虽然约定时间还没有到,但由于天热的缘故,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姑娘扇动着手帕问:“严虹,这都快烤干了,何苗怎么还不来啊?”
另一个姑娘脸色有些不满:“对啊,天这么热,她把我们叫出来做什么啊?”
“她只说她的小厂长需要人临时做事,让我找你们出来。”严虹无奈笑笑,心里对何苗也有了些小小的埋怨,自己这个好闺蜜,人是很不错的,可惜家境实在太差,不得不嫁了一个看着就不太牢靠的男人,这一年多了也从不出来找自己玩,难得出来一趟,还弄了这事出来。
很多人目光盯着马路上,一个衣着时髦的女孩忽然出现在视线里。
“快看,那人穿的那件连衣裙,第一百货里最贵的那件,一百二十八!”有每周必逛第一百货服装柜台的姑娘大叫起来。
“早听你说了,之前就觉着贵,现在看来贵也是有道理的,穿着就是好看!”有人酸溜溜说,“可惜我没这么多闲钱......”
“不对啊,她怎么朝我们走,还笑呢?”
“她,她是何苗!”
十几个女人惊呆了,愣愣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以土鳖形象出现的同乡姐妹。
“严虹,姐妹们,不好意思,这么热的天,让你们久等了。”不知道为什么,何苗此时感觉自己浑身是劲,说话似乎也更加轻松得体了。
“这是我现在上班的工厂,大康日化厂的小厂长陈笃,是他请大家出来帮忙。”
她们果然按照自己要求,并没有穿着厂服出来,陈笃很满意,笑呵呵说:“各位姐姐,大热天的,谢谢大家能过来,我先请大家吃冷饮吧。”
原本被炎热和震惊打击得有气无力的女人们,一下子恢复了精神,齐声叫好。
“我要吃赤豆棒冰!”
“我想喝盐汽水!”
“人家可是小厂长,你们就这点心劲?”不知道谁酸不拉几说了一句。
何苗和严虹同时说话了:“叶彩华,你说啥呢?”
那个叫叶彩华的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很清楚啊,人家可是小厂长,总得请吃些好东西吧。”
陈笃呵呵一笑,重重拍了两下手说:“每人一瓶可乐,一块光明膨化雪糕!”
“好啊,谢谢小厂长!”此时的玻璃瓶装可乐要一块一瓶,光明膨化雪糕也要三毛钱一支,都算是比较高档的冷饮了,女人们笑着欢呼起来。
钱王庙门口就有一家卖冷饮的小卖铺,陈笃掏钱买了冷饮,大家躲在树荫下吃得不亦乐乎。
严虹忽然说:“叶彩华,你今天不是不方便吗,怎么还吃冷饮?”
“小厂长情义深重,不方便我也得给他方便啊。”叶彩华带着荤腔回答。
一帮女人别有用意地呵呵大笑起来,何苗很紧张地观察陈笃,生怕他生气,没想到他只是微笑不语。
严虹连忙说话:“小厂长,你叫我们出来做什么啊?”
陈笃拉开牛仔包,掏出十几张空包装袋,“这是达康薄荷香皂的包装袋,等下我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