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技术监督局。

主管局里全面工作的常务副局长同志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不久，就接到了武林打来的一个电话。

对方是省轻工业厅副厅长，级别高出他三级，虽然不是他的直属主管，可都是主管流通商品的，算是相关行业，他也早就认识对方，只是对方不认识他罢了。

副厅长说话很客气，先是关心了一番基层同志们的工作辛苦，然后就监督和改善商品质量、提升人民群众物质生活水平这一伟大话题进行了深入友好的探讨。

在副局长越来越摸不着头脑时，对方在临挂电话前不经意提了句：“我在武林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前阶段代理了你们县达康日化的产品，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她也比较信任这家工厂，不知道这家厂在临安当地的口碑如何？”

问得那叫一个毫无烟火气。

副局长同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最后只能说“还好，还好”。

挂了电话，他点了根烟，陷入了沉思。

作为官场中人，他很明白，达康日化不是没有一点关系，这个电话明显就是来问路的。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断人官路如同夺人妻子。

“要不要给人家面子？”

这个问题考虑得他心里发颤，脑袋发疼，这时候是真的埋怨起自己那个老战友来了。

你一个地方主官，治下有一家出色的企业，不但不加以扶持，反而想方设法地要打压，你还以为自己是一言定人生死的革委会主任啊？

醒醒吧，老兄，那个年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没有追究你的历史问题就已经是偷天之幸了。

对未来仕途还有远大追求的副局长同志，忽然觉得这个老战友的危险程度急剧增加，自己应该想办法远离为妙。

不过他还是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这家叫做达康日化的私企，不是很会做人，必须得提点提点才行。

西游记写得多好，唐僧取经即使是如来的直管业务，领取经文时不还得给小喽啰意思意思嘛。

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另外一个电话无情地打破了。

打来电话的人副局长同志几年前就认识，一个跑农业线的省报记者，不过人家已经辞职下海了，照理对他没有多大影响了。

可就是这个人的电话，让副局长同志下了决心立即采取行动。

没办法，人家有个在宣传部当处长的老爹，那可是用笔都能杀人的主啊，一个小县城的副科级干部，还真不够资格和人家太拿乔。

“陈大康，你，你说你有这些关系，为何不早说呢？你还非要跑到业务柜台排队办理，你是诚心的吧？”

副局长同志心里气呼呼，可真打通了达康的电话，他的语气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是达康日化的陈厂长吗？你好，你好，我是临安技术监督局的

上次是局里办事的小同志不知道与时俱进，没有及时了解国际国内最新科技进展，因此给你们的申报审核造成了延误，我替他们向你道个歉，现在你有没有空来趟局里？”

陈笃放学回到厂里时，正巧遇到陈大康坐着卡车回来。

“爸，去送货了？”

“不是。”陈大康跳下副驾，从包里拿出两张敲着大红印章的硬版纸，笑容满面地招手，“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哇！”陈笃笑了，“搞定了！”

“是啊，终于搞定了，这次多亏你的吴姐和闪闪哥，他们的能量就是不一样啊。”陈大康一脸欣慰地拍拍他肩膀，“男人出去闯闯真是有好处啊，至少可以多结交几个这样的朋友。”

“是棚里有油的朋友吧？”陈笃调侃道。

“无论是哪个朋友，总之要记住这份人情，以后我还不了就轮到你还！”陈大康大手一挥，“回办公室，谈谈接下来的事。”

“爸，那个副局长真对您这么客气？”到了办公室，听了陈大康所说的办事经过，陈笃笑着问道。

陈大康感慨地说：“是啊，热情接待，全程陪同，下面经办人的办理速度那叫一个快，有关系就是不一样！”

陈笃微笑点头，中国自然有着人情关系的悠久传统，西方国家其实同样如此，只是规范程度不同罢了。

当然，在这方面我们可以向西方学习，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强。

“对了，我送了一条红塔山，这没什么大碍吧？”陈大康脸上既肉痛又有些担心。

白壳软红塔山，目前市面上除了中华外最高档的香烟，卖十元一包，一条就是一百，相当于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这也难怪他肉痛。

当然对于这个副局长来说，这条烟应该还不会看在眼里。

不过在有强硬关系说项的前提下，陈大康还能想到购买礼物，这种做法应该会令对方欣慰吧。

陈笃微笑道：“还不算太离谱，您做得对，以后逢年过节别忘了走动走动，太高价值的东西达康不会送，但一份独到的心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接下来，他分别给吴姐和钟闪闪打了电话，告知了这边的最新进展，并表达了强烈的感谢之情。

或许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可对达康来说，这份人情就大了去了。

吴姐笑着让他赶紧推出薄荷牙膏，她还等着卖，钟闪闪则再次邀请他寒假时前往琼岛一聚，陈笃一一做了妥帖的答复。

产品合格证是解决了，购买牙膏生产线的资金就成了达康目前急需解决的最大问题，金融机构方面暂时不可能取得太大进展，父子俩商量了好一会，也没有合适方案，决定等到月底看过回款再说。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陈笃硬着头皮翻看着课本，无论如何，总是要努力考个大学，不辜负重来这一次。

“小笃，外面有人找你？”王兴龙忽然敲响了他的房门。

打开门，看了下黑沉沉的天，陈笃奇怪道：“这么晚了，谁会来厂里找我？”

“是个漂亮女娃，快去吧，别让人家等着！”王兴龙奇怪地笑了下，拉着大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