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吃过变得有些无味的午饭，陈笃三人跟着李为信离开工厂，步行了不到两里地，拐进路边一个幽静的小区。

这个小区掩映在古老的香樟树下，有三栋楼，红砖青瓦，外楼梯，长走廊，一看就知道是本世纪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当年很多公家人都是住类似的房子。

李为信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

章东方小声嘀咕：“姐夫还是老校长儿子呢，结婚都分不到房子。”

李为信摆摆手：“我们现在住自家祖宅，不也很好嘛。”

从一栋楼的外楼梯上到二楼，沿着长走廊走到中间，李为信“砰砰”地用拳头砸着一扇门，破旧单薄的门板晃荡着，看得陈笃心惊肉跳。

“这家伙也是个惫懒货，自从被学校开除后，就这样白天睡大觉，晚上精神可好得吓人。”

“李为信！”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蓬头垢脸的年轻男人杵在门后，一脸不爽地瞪着李为信，“就知道给我造谣，我这名声有大半是毁在你嘴里的。”

“就你孟钢炮，还需要我来诋毁？”李为信嘿嘿冷笑，拉过陈笃，“今儿我给你带了个客户过来，可别说哥哥我不照顾你。”

“哎呦，多谢，您真是我亲哥。”年轻男人嘴上热乎，隔夜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对陈笃几个点点头转身进去，“先进来坐会。”

“别介意，他就这地板脸，艺术家嘛，我们进去。”李为信带着三人进去。

房间才几平方，放着一张床，一个小桌子，两个小凳子七歪八扭地靠在桌边，五个人挤在里面，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我去厕所洗漱，床，桌子，凳子，你们随意坐。”年轻男人从墙上挂着的木架上拿了洗漱用品，指指屋里的家具，出去了。

“他里面隔了个暗房，所以外面很小了。”李为信拍拍对着门的木墙，一屁股坐在床上，发出嘎吱吱的声音，“我们随便坐吧，反正这狗窝比马路牙子干净不到那里去。”

王国华拎了个小凳出门坐在走廊里，章东方靠墙慢慢走，脑袋昂起看墙上张贴的海报。

陈笃扫了一圈，大都是美国电影海报，罗马假日，魂断蓝桥，乱世佳人，等等，在这一大片美艳动人的大洋马中，王祖贤扮演的聂小倩显得份外特别。

章东方干脆站住不动，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被白纱裹着的曼妙身姿，还有那一双半遮半掩的勾魂美目。

“少看会，眼睛疼！”李为信叫了声。

章东方不好意思地转身，摸着脑袋在凳子上坐下。

陈笃笑呵呵说：“没事，他这个年纪，就应该多见识下各国美女风情。”

李为信瞪着小舅子：“你就不够沉稳，小笃和你一个年纪，我怎么没见他目眩神迷，迈不动步？”

“我，我这不是特殊人才嘛。”陈笃连忙打哈哈。

人很快回来了，蓬乱的长发系了个马尾甩在脑后，国字脸洗过后还有几分小帅，总算是有了一丝艺术家的气息，陈笃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因拍摄人体艺术而被学校开除的前油画专业老师。

他放下洗漱用品，对陈笃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孟刚，以前学过油画，现在做职业摄影师，擅长拍摄人像造型。”

“叫他小钢炮就行，我们都这么叫。”李为信靠在床柱子上说。

“孟老师，你好，我是陈笃，之前李哥他们的证件照你拍得不错。”陈笃可不会真这么叫，今儿个还要靠这位完成包装袋上的照片拍摄呢。

陈笃把自己的需求这么一说，孟刚弯腰从床下拉出一个大木箱放在桌上，直接用手扫去上面积落的灰尘，朝着陈笃打开来。

“这里有我所有拍过的商业照成品，模特也大都在武林，你自己挑选吧。”

“这是你的作品？”陈笃指着最上面，赫然是一张未完成的油画。

“哦，以前教学时画的半成品。”孟刚一把拿过去，扭吧扭吧揉成一团，随手扔出了门。

陈笃无语，翻看下面，全都是所谓的“挂历女郎”，一个个衣着清凉的女郎站在一看就是人工背景前搔首弄姿，他记得很清楚，很多未来几年内出版的音乐录像带中，也会大量出现这样风格的模特女郎。

可惜80年代中后期对女性的审美趋好类似大唐，并不是很符合他的口味。

翻到一张风格有些特别的挂历时，他停下手，静静看了好一会，抬头问：“这个模特方便请过来吗？”

孟刚探过脑袋，“哦，是她啊，是我和李为信原来学校的学生，这个暑假应该没回家，留在学校里接单赚钱呢，你要选她的话，我下楼去给她宿舍打电话。”

孟刚匆匆出门，陈笃笑着对李为信说：“宝艺，宝石山，之江艺术学校，原来你的厂名是这么来的，我还从没仔细问过你的学校呢。”

“你这些日子是应该关心钱，关心学校有用么，我和钢炮都早出来了，从此是路人，莫再提，莫再提。”李为信摆着手闭上眼，脸上有一种无法抹去的黯然。

十几分钟后，在这间有些阴暗的宿舍里，等得有些心急的陈笃见到了急急忙忙赶来的她。

下巴已如未来般尖翘，完美地奠定了美人胚子，婴儿肥的脸上淌着几缕汗水，眉眼弯弯饱含期待地看着陈笃，额，主要是盯着他的眼镜看。

“你好，我是周米卡。”

果然是她！

已经带了点烟嗓，但还远没有未来那般浓郁特别。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震得小心脏有些发颤，不过昨天见过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物，陈笃心脏早就有了免疫力，面对此时还如黄豆芽般的周公子，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随口说了句玩笑话：“米卡，是买米的卡么，就像粮票？”

周米卡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才觉察到自己失态，止住笑红着脸说：“我爸是给电影院画海报的，他刚工作那年看过一部东欧电影，里面有个小女孩叫米卡，他觉得很好听，等我出生后就迫不及待给我用上了。我小时候可不喜欢这个名字，总觉得像一条狗的名字，上小学时哭着让爸把这个名字改了，等进了艺校后需要艺名，又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于是就用这个了。”

“原来这样啊，这名字蛮好听的，很二次元。”

“二次元是什么东西？”

“是rb漫画的一种说法。”上辈子也只是听说过并无深入研究，陈笃哪里能说出二次元到底是什么意思，随口搪塞过去，然后转移了话题。

“孟老师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的拍摄需要，你有没有问题？”

“什么问题？”她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陈笃小心脏轻颤了下：“要拍摄洗澡场景，需要你穿比基尼泳衣......三点式那种，有问题吗？”

“这个啊。”周米卡眉眼弯弯笑了，“你没看过我拍的挂历？”

“看过啊，喏，这张。”陈笃拎起那张挂历，一个穿着红棉袄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一条大红鲤鱼乐哈哈笑。

“下面还有呢！”孟刚撇着嘴从箱子里掏摸出一张展开来，周米卡穿着三点式，腰间裹着一条蓝色丝巾，躺在岩石上如闺阁怨妇般愁眉凝视。

原来是自己想得太保守了，陈笃呵呵笑道：“那就好，等会就拍，可以吗？”

“我现在没有三点式泳衣，以前的小了。”周米卡可怜巴巴仰头看他。

“你马上去买。”陈笃毫不犹豫掏出一张大团结，想了想又掏了一张。

“好啊，你们等我，我去武林门第一百货，最多一刻钟回来！”她拿过钱转身就跑。

“哎，哎，还没谈报酬呢。”陈笃追出去，只看到楼梯口一抹飘扬的裙角。

“还谈什么报酬，她拍一张挂历照也就十块二十块。”孟刚摇着头出来，“现在，我们需要找一个条件不错的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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