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孙家老三的亲事，算了吧。”

“啊。大，为什么？”蓝儿没想到父亲要说的事居然是这个。

“我明天或者后天找个时间跟媒人说了，把人家的东西都还了。”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给你再说一门亲。”

“大，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孙齐兵他是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样吧，你知道就行了。”

“总得有个理由吧，再说了，咱也拿了人家的几绢布了，还有，去年他上咱们家的那些东西，怎么还？卖都卖了，吃都吃了。你这不满意也得有个理由吧，总不能……”

“没有理由，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了。”

“大，你怎么能这样呢……”蓝儿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要哭出去哭。”

“蓝儿，别哭了，走吧，妈陪你去你那屋，你大他也没有办法。”

“妈。”

施成川躺在炕上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蓝儿看到父亲这个样子，也只好作罢，她想着或许父亲只是一时冲动，等天亮了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父亲向来也是很看重礼数和约定的，这很显然不符合父亲的性子。

次日施成川早早就出了门，午间才回来，蓝儿从母亲秦玉珍那里得知父亲是去筹钱了，孙齐兵去年带到家里的一些东西都已经用掉了，现如今只能按照价格折算现金还给人家，家里也没有什么钱可以凑了，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在去人家家里说清楚之前总得先借点钱，把钱凑够了。同样也是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四哥写信回来的事，母亲起初也不肯说，只是蓝儿一直追问，无奈之下母亲告诉了蓝儿。蓝儿很是生四哥的气，他这个决定对自己太不公平了，孙齐兵帮她买了兔子，帮家里秋收，这些难道都不是情义吗，她想去四哥打工的地方找他，跟他说清楚，或者去找张霞商量，肯定会有别的办法。

施成川自然是没筹到钱，生着闷气吃饭，一言不发，蓝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

“大，别借钱了吧，我去找四哥或者找张霞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知道他在哪吗你就去找？还不够乱吗，要你添乱？”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大你知道的吧。”

“吃饭。钱的事我想办法。”

“大。”

“吃饭。”

“大。”说着话的功夫施有信就回来了，提着一个草绿色的破包，床铺铺盖什么的都没带，杵在门口。

施成川盯着他愣了一下，没说话，放下碗，从土炕上下去就往外面那间放杂物的窑洞里走。

“四根你咋来了，不要杵在这儿了，你大看了你的信，气坏了，你跑回来是想干啥？”秦玉珍说着就把儿子往门外推，出了门就看到施成川拿着耕地时抽驴子用的猪皮鞭，那鞭子，秦玉珍可是真切地知道它的味道。

“你还敢来？怎么没去卧火车轨？”

“大，你要抽就抽吧，我既然敢来我就不怕你抽，但是张霞我就必须娶。”

“你……”只看施成川举起鞭子“啪”地一下抽得响亮，连带着他自己都踉跄了一下，施有信后背一缩，手里提的包掉到了地上，随即他又继续绷直了站着，等着下一鞭子甩下来。

“大，他们家儿子太多了，还有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是个跛子，还瞎了一只眼，不好找，所以人家才要求必须换亲的，我跟张霞两个人很合适，我就必须要找她这样的，我今天来就是专门跟你说这个事的，说完我就走。”

“怎么就必须了，你不知道蓝儿已经定了吗？跛子还瞎了只眼，你还有良心吗？蓝儿是你妹妹。”施成川说着又是一鞭抽下去，施有信往前踉跄了两步，又接着站会原位，不吭声。

蓝儿站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一个劲儿的流眼泪，是个跛子，还瞎了一只眼，这话四哥也能说得出口，他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吧。站了一会儿她便抹着眼泪回了屋，她觉得剩下的是父亲与四哥之间的事了，似乎与她无关了，不管外面闹得多凶，这么些年，她也猜到，这件事情的结局终究还是不会改变了。

院子里吵吵嚷嚷地折腾了好久，施有信也不吭声，任凭父亲怎么骂他，怎么拿鞭子抽他都不松口，施成川一边骂一边打他，越骂越气，鞭子抽得也越来越响，秦玉珍看不下去了，拦着施成川让他算了。

“再抽下去会没命的，刚回来还没沾炕呢，好歹让他喝口汤。”

“喝什么汤，他饿吗，需要喝汤吗？”施成川放了鞭子进屋去，“别给饭吃，汤也别喝，家里没钱让他喝汤。”

施有信见父亲打完了，也没进屋，提上他的破包就离开了，秦玉珍拦都没拦住他，直冲冲地往外走，对秦玉珍说了一句“妈，秋收的时候我会带张霞回来，不会改变。”

家里又恢复了平静，施成川没有歇午觉，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出门了，秦玉珍觉得自己也睡不着，就打扫院子收拾屋子，总归得干点儿什么，蓝儿在屋子里盯着她的一窝兔子，有大兔子，有小兔子，她也不哭了，买兔子的钱还没还上，拿兔子抵债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施成川借到了钱直接去了贾家，贾家表弟是媒人，如今这事也必须得让媒人先知道了才行，按照规矩，成礼时有媒人，退礼时也得有媒人。在贾家，虽然没有被直接轰出门，但自然人家也是一万个不满意，他没了办法把贾家表弟悄悄拉到一旁，说了事情的原委，说了自己的难处，又骂了几遍儿子，这才说动了他愿意跟着同去孙家。去自然是答应去了，可是人家孙家请媒人也送了礼啊，现如今这事儿不成了，媒人的礼最好还是一并退了回去便好，也省得再惹什么不痛快。孙家的那个婆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圆几十里哪个不知道，不招惹自然没问题，这一招惹，那可不是骂你两句祖宗就能解决的。施成川跟贾家商量好了第二日就去孙家，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这事早晚都得做，那就早做了，好过一直拖着让自己心里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