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别走啊,今儿过年,让老刘给每家每户再拍张合照。”浓雾的后面传来抢话大妈的声音。
众人面露难色推脱时,刘叔在浓雾后面喊话:“大伙全当帮我试试新相机,都别客气。”
“来一家家来。”秦伯躬着腰说,“大家尽管照,回头我请老刘上咱们公寓吃饺子。”
又笑了一场,其他人散去,留下照片中央的女孩儿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洛沉舟明白了,她就是那个父母因意外死亡,被亲戚骗走遗产后丢下的小孩子。
对面的浓雾里传来母亲对孩子的吐槽,中年女人对丈夫的埋怨,小夫妻的温情絮语,然而一切热闹都于镜头下的女孩儿无关。
她的安静和忧郁以最悲伤的姿态终定格在相片里。
闪光灯亮过之后,女孩儿试图自己迈步离开,却因为手脚不协调重重摔倒。
从洛沉舟的角度看得见女孩儿后腰上一道颜色浓郁的抓痕。
其他住户冲进画面里,最先来到女孩儿身边的中年妇女瞧见伤口后,怨怼地剜了老公一眼,飞快地拉好衣襟。
女孩儿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剩下带着孩子的母亲盯着从浅色衣襟里透出来的些许痕迹,面色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而她的儿子,也用同样的眼神看注视着母亲。
“来来来,我们接着拍。”刘叔的话唤醒了这家人鲜活的表情。
之后的几家住户轮番上场,洛沉舟甚至还看见了不应该出现在这组照片里的那对小夫妻,站在镜头前温馨的样子,还有他们商量搬家的细节。
刘叔的照片展是按照时间线整理的,他记得很清楚两个人的第一次出现是在秦伯消失以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出现在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洛沉舟获得了穿梭在照片里的能力,为这里的一切带来了不可知的改变。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最关心的,因为此刻从浓雾的深处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喊疼,在不停地乞求着,乞求别人放过自己。
可谩骂声跟毒打声以更加凌厉的方式传来。
洛沉舟冲过去,他的脚步被困在浓雾的边沿,哭喊跟打骂仿佛就在眼前,他却被挥之不去的界限困住手脚。
他想到刘叔展示的这组照片全部都是人物的合集,并没有建筑物的外观,所以他进不到被浓雾笼罩的公寓里。
但是他确定,在那里正在发生了什么。
而在公寓里发生的事情,正是接下来一切不幸的源头。
他必须从照片里出去,查清楚这一切。
*
恍惚间洛沉舟一头撞在展板上,剧痛让他恢复清醒。
“你没事吧?”叶琳关切地问,瞧见男友额头伤口上冒出来的鲜血,颤抖的声音里隐藏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展板的玻璃倒映着后脑上同样兴奋的狰狞鬼脸。
“我没事。”洛沉舟回答说,心里想的是这个女友知不知道“自己”和她闺蜜偷情的事,请自己来帮忙驱鬼,真的只是为了让公寓卖个好价钱吗?
来不及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公寓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前一秒还是清晰无比的建筑物,眨眼间被若有若无的烟雾气息笼罩。
洛沉舟心念稍动,对着公寓的方向举起手上的灵异探测器,只见原本静寂的屏幕上亮起一片血红色。
只有零星的绿色光点闪烁,却好像是被包围,被追赶,被吞噬一般。
即便心中恐惧万分,洛沉舟仍旧抬腿追过去,期间没忘记嘱咐女友叶琳呆在公寓外安全的地方等自己。
奔跑过程中太阳在鳞次栉比的楼房间落下了它最后的一丝威力,光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帧帧暗淡下来,在洛沉舟冲进公寓的一瞬间,如失明一般定在当场。
沉下心来的洛沉舟缓慢地睁开眼,努力地适应着室内的光线。
只见一个大瓦数的灯泡正悬在自己头顶上,可是奔跑的过程中,他始终没发现公寓里有灯光传出。
忽然,最靠近出口的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从里面伸出一颗花白的斑驳人头。
苍老的眼珠从皱巴巴的眼皮里凸出来,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盯着挂灯下呆若木鸡的人。
洛沉舟下意识地举起灵异探测器,直到荧幕上出现暗淡的绿色人形,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回来啦。”佝偻的老太太向洛沉舟点头致意,如风干橘皮一般脸上的表情可以被表述为善意的微笑。
“您要去哪儿?”
“倒垃圾。”老太太的身子从门后闪出来,“人老啦,不中用了,连丢个垃圾都是大工程了。”
没等洛沉舟说什么,老太太身后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勾住她提着塑料袋的手腕朝黝黑的门洞里拽。
老太太不安地扭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挣,没等他上前帮忙,面色阴沉的老头儿踉跄地跌进走廊里,嘴里念叨着:“都跟你说了,今天是周二,垃圾车不来。”见一头银发的老太太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转头向洛沉舟求助,“今天是不是周二?”
被点了名字的人愣了一下,点头称是,帮着老头儿把老太太和那袋垃圾送回房间里。
回到最开始醒来的房间里,洛沉舟还是谨慎地用探测器扫了一遍,确定没有危险项才放下心来。
“太谢谢了,要不是你帮忙,她非得抱着垃圾站到半夜才肯回来。”老头笑着递给他一杯温水。
洛沉舟接过来握在手里,现在的他本能地对口杯里的任何物体有生理上的排斥。
他抱着杯子,静静地注视着执着于垃圾的老人:“可是,您怎么知道我出去过?”
两次见面都是在公寓里,刚刚拎着垃圾的老太太见面时脱口而出的话显然是知道他曾经外出。
“她瞎说的。”老头儿挡在他和老伴之间,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人老了脑子不好用,她连倒垃圾的时间都不记得了,哪里会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