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鸡尚未鸣。
中军之中,一匹快马,向中军主帅刘三辩飞驰而去。
“将军,将军,有紧急军报。”
刘三辩坐在战马上,正审视自己的虎狼之师,畅想着未来风光。
此时此刻他刚离开散关,率领本部兵马誓要追击伪朝军队,擒获伪王林蝉,最后献给朝廷,美滋滋获得封赏。
最好朝廷能赏一块膏腴之地休养生息,待时局有变,再斩旗造反。
听说有紧急军情,刘三辩回过神后,忙招呼侍卫把信使带上来。
“说,有何军情?”
“禀将军,伪王林蝉逃了。”
刘三辩丝毫不见惊慌,反而心中大定,他环顾左右大将,哈哈大笑,轻蔑道:“跑了?吾亲率大军,他可不只能逃么?”
旁边落后约摸一马头,颇为肥硕的将军伸长脖子凑趣笑道:“那是,伪王见到咱们将军,就像老鼠见了猫,呸……呸,瞧我这嘴,是羊羔见到猛虎,还是威震天下的猛虎!”
刘三辩不置可否,而近处的众将对那位颇为肥硕的将军皆露出鄙夷之色。
这位溜须拍马的肥硕将军正是昔日林蝉的忠实走狗,“三贼”之一的骠骑将军陆进。
不过,现在刘三辩都才一个杂号“荡寇将军”,他自然不能再做“骠骑将军”了,现在他仅仅一个随军的中郎将,对于现在的上官刘三辩,他该舔还得舔,该吹还得吹。
只是同僚对他直白到肉麻的马屁,颇有些看不上眼。
“伪王何时逃离太平镇?”陈小刀问。
“大约昨晚亥时。”
陈小刀讶然,不禁脱口而出,“什么,亥时?密探不是告诉说今早辰时才离开太平镇么?”
原本志得意满的众人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而刘三辩也是惊讶的目瞪口呆。
这与他们获得的信息有出入,他们原本计划提前出发,等他们大部队抵达太平镇,林蝉大约刚刚离开太平镇。他们再以优势兵力在平原与林蝉野战,必定能一战破敌!
过了一会儿,刘三辩故作轻松的哈哈一笑,“可笑那伪王竟如此怕吾,连一晚都不敢多待,生怕吾找他麻烦,可笑,可笑!”
众人闻言,心中释然,接着又轻松起来,那伪王林蝉就怂包一个,无脑逃跑惯了,这一路哪次不是望风而逃,都差点变成林跑跑了,这次提前跑路,却不奇怪。
刘三辩虽口上如此说,心里不知不觉滋生不好预感。
还需尽快抓住伪王林蝉,以免事有不协,这个大宝贝决不能丢了,这可关系到大伙儿荣华前途的事业。
眼见一道最美食物可能溜走,众人擒拿林蝉的心思愈发迫切起来。
这其中尤以今日叛徒,昔日忠臣“三贼”之一的骠骑将军陆进为甚,林蝉可不能逃了,万一这次逃脱后,举起义旗,天下响应,林蝉来个咸鱼翻身,最后把他抓了,不但身死,说不得还要史书留名,遗臭万年!
所以,其他人可以活,林蝉必须死!
陆进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急问:“伪王林蝉往哪里逃了。”
“伪朝那边有消息说走水路过方平至益阳,又有消息说走陆路过断魂关至益阳,属下一时也分不清,伪王走的是哪条线路!”
陆进火冒三丈,横肉堆砌的脸上布满阴云,他披头盖脸一鞭子抽向报信士兵,“干什么吃的,伪王逃向何方都弄不清楚?要你何用?”
一鞭子还未消气,扬起鞭子还要再打,一旁的陈小刀一把攥住陆进的手腕。
陆进心中火气更旺,睚眦欲裂的瞪着陈小刀。
想他昔日也是骠骑将军,为数的朝廷重臣,如今和你等泥腿子混在一起也就算了,还看不起老子,一个小兵老子……老子都教训不得!
陆进并不停止用力向下挥去,只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
如此几下,都以失败告终,陆进这才清醒不少,他三级武士竟不能移动分毫,这位刘三辩最信任的手下修为定比他高出许多,若再坚持怕自己恐要出丑,而刘三辩绝无可能帮他说话。
陈小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他慢悠悠道:“陆将军不要这么大火气嘛,且让他把详细情况说完,再做计较!”
陆进转向士兵,那个普通士兵自始至终站立于马下,一动不动,尽管脸上早已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未见他眼睛眨一下,更未见他露出畏惧害怕神色,非但如此,一对眼珠子直戳戳地看向陆进,满满全是愤恨。
陆进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回避的事实忽然清晰起来。他是个外来者,他是一个叛徒,他不得长官信任,不得手下信服!
听了陈小刀的话,士兵这才看向刘三辩和陈小刀,只是这时士兵眼里全是狂热与敬意,神态和先前迥异。
“禀将军,属下收到……”
原来大臣们在收到林蝉的旨意后,大约分成四波,一部分执意留在太平镇,一心一意准备投降新主子;一部分四散逃了,准备找个山头做大王;还有一部分走水路离开了。
最后,那部分自然是追寻老大林蝉的脚步走陆路了。
其中准备投降刘逆的人有很多,以至众人对林蝉意旨理解很不一样,有认为林蝉如旨意所言走陆路离开了。
也有人认为林蝉的旨意不过虚晃一枪,必定是走水路逃走,以至投降分子送给刘三辩的信息内容截然相反。
刘三辩砸吧砸吧嘴,心里颇为惊奇,“这昏君也会用计了?”
他又摇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昏君林蝉若有一丁点儿才能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对,昏君身边有高人呐,只是这高人怎么会想着投靠那昏君呢?那昏君可不值得辅佐!”
如同黄印一般,自始至终刘三辩都不相信昏庸无能的林蝉会如此“奸诈”。
“你们以为伪王会走哪条路?”刘三辩环顾左右问道。
陈小刀沉吟片刻答道:“将军,属下以为伪王必走陆路!”
刘三辩饶有兴趣问:“为何?”
“根据情报来看,伪王带走了羽林卫,羽林卫都是狼骑兵走水路不易,且水路虽快,搜集船只不易,必然耽误时间,伪王绝无胆量耗费时间于搜集船只上!”
刘三辩不置可否的一笑,对于陈小刀的分析不认同也不否认。
陆进舔着脸,抱拳对刘三辩道:“将军,以属下对伪王的了解,伪王胆小无能,绝不敢耗费时间走陆路,相反走水路更附和他一贯只知胆小逃窜的秉性,至于陈将军所言伪王无胆耗费时间搜集足够船只,此言看似有理,实则不然!”
陈小刀闻言脸色不变,眼神里却多了几分煞气!
陆进补充道:“昏君自私自利,他敢放弃朝廷重臣,谁说他就不能放弃那些忠心耿耿的羽林卫,伪王只需轻舟一艘即可过河,何须等待大军搜集足够船只一起过河?”
众人闻陆进言语里大力讥讽贬斥林蝉尽皆有一种荒诞感。
你一个奸臣,一个叛徒,竟还有脸说人家自私自利,无道昏君,昔日做人家忠犬的时候,可捞的高兴,“忠心可嘉”!
对于同僚的鄙夷和明里暗里的排挤,陆进只能暗暗放在心底,因为他的大部队还在禹州刺史手中正接受整编呢,他只带着不足一千人的亲兵接受刘三辩指挥。
无兵无权,他可不敢躁动,他哪儿躁动,没准儿刘三辩就让他哪儿不躁动,
至于禹州刺史章越为何会把他安排到刘三辩手下,这里面有许多门道,比如把他这个主官打发走,方便重新整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安排他继续卖主求荣。效果显著,可以说卖的尤其彻底!
当然陆进未必真了解林蝉,走水路完全是他自己猜的,反正依照他自己的秉性,肯定会这么办,以己度人不过如此。其实他对林蝉敢弃所谓朝廷重臣暗里还拍案叫绝呢,因为这些人中大部分早已不可靠了。
只有他这个投降的人才真正了解,那个伪朝是如何的风雨飘摇和千疮百孔。
其实早在他投降之前,已经有许多人暗里联系刘三辩了,只不过因为条件没谈妥,他投降过来还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和庆幸不已呢,幸好他卖主卖的早,不然被那群混账东西提前给卖了,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类似心态者其中尤以黄印为甚,黄印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陆进的分析,刘三辩亦不置可否,他转头看向一旁身着道袍年过半百的道士。
自始至终那道士都盯着那位报信的兵士。
对于刘三辩的询问视线不闻不问,过了半晌,原本过分严肃的脸上突然扯出一抹笑意,他转头对刘三辩笑道:“管他几路去,我们亦几路追!咱们堂堂之师,比定所向披靡。”
刘三辩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军师所言正是,伪王手下顶多三千狼骑兵,咱们足足一万三千骑兵分兵去追,不求斩杀伪王,但求拖延,后军一到,嘿嘿,伪王如何逃得出咱们手心。”
众人一想果然如此,有绝对优势兵力,完全可以分兵嘛,因此各自请战。
“将军英明,属下请战。”
“属下愿带五千骑兵走陆路追击伪王。”
“属下……”
刘三辩笑容灿烂,满意的点点头。
同他手下一样,他信心满满,这一刻他稳操胜券,稳坐钓鱼台。
“况且……”
他刘三辩并未言尽,他想说的是,在大厦即将倒塌之际,总有那个别聪明的想着逃到另一个稳固的房屋,总有人不想和林蝉一起死,那叛徒么,还会少么。
有了叛徒自然就能轻易知道林蝉逃往何方,自然能轻易抓住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