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蝉急问,“起来吧,那边如何答复?”
信使抬起头,是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唯独皮肤黝黑些,还有嘴唇较寻常人厚实许多,看着十分老实。
林蝉点点头,这人做信使倒还算适合,起码看着老实真诚或者叫有欺骗性。
“大王,守将潘云潘将军请大王放心,他必保大王安全通过断魂关,必不叫刘逆得逞。”
林蝉皱眉问:“潘将军可答应亲率军队前来护驾?”
信使摇头。
“可有书信交予本王?”
信使依旧摇头。
“那何以示诚?”
邓太阿已经觉察蹊跷,怒气腾腾的脸上刀疤都跟着跳动,显得分外凶恶狰狞,犹如火山喷发,他怒声道:“马吉,你说,那狗屁潘将军有无诚意?”
也无怪邓太阿发怒,一路行来,以为过了断魂关就安全了,谁知断魂关守将似乎并不欢迎他们。
原本,他还以为林蝉谨慎太过,无端怀疑断魂关守将,显然,邓太阿还不能接受许多人不值信任的事实,也不能接受守军对林蝉的敷衍不敬态度,故此直接把怒火发泄了出来。
姓马名吉的信使被邓太阿怒极一吼,吓了一跳,连忙恭敬跪在地上,不敢再发一言。
见邓太阿暴躁心急模样,尽管林蝉心中也难掩失望,毕竟逃出生天之路近在眼前,前方却有地头蛇盘踞此处,宣告此路不通,难免失望和气氛。
但林蝉知道现在不能慌乱,更不能把气撒在信使身上,别人连夜奔袭数十里,风尘仆仆办事总还是辛苦。
故而,他忙安慰道:“莫急,莫急,我相信这位马吉兄弟,必能瞧出些蛛丝马迹。”
“嗯,马吉,你且细细回想,这潘云将军对于救驾事宜是否热切,可否有诚意?”
被林蝉以兄弟相称,跪在地上的马吉肩膀都在颤抖,一张脸憋的通红,全是惶恐感激神色,他忙磕头不停,“大王折杀小人了,折杀小人了。”
林蝉笑眯眯的把马吉搀起,和颜悦色道:“哎,不用,不用,军中无需这等无用虚礼,你大胆说就是了,孤给你撑着!”
林蝉可知道信息的重要性,不能把这马吉吓着了,人家胡乱给个消息,或者慌乱提供错误信息,岂不冤死,态度好点不吃亏,尤其,现在关乎性命的危机时刻。
马吉感动至极,眼眶一红,好生生的汉子滚烫热泪竟在眼眶打转。
林蝉心说,多朴实的人啊,看来政治家作秀还是有其作用的,想到妙处,他来劲了。
尤其不远处竟有羽林卫士兵偷瞧他这边,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容错过,他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举止也愈发亲切友善。
他稍稍用力地拍了拍马吉的胳膊,做亲昵模样,“不用急,想好了,慢慢说,这次让你冒险去断魂关实在辛苦,风险也不小,你能够成功回来报信,小王必有赏赐,对,重重赏赐!”
“你们快来看看本王是多么可亲,多么和蔼,多么平易近人,多么视财如粪土,快都来对本王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吧!”这一刻林蝉在心里狂呼。
果然他看到了那些偷瞧这边的士兵皆露出感动模样,尤其马吉这个憨厚汉子,“啪嗒”豆大的泪珠滑落面颊,汉子一把抹掉泪水,豪气干云道:“为大王办事,安敢求赏!”
林蝉对于这一波不期而遇的收买人心非常满意,脸上愁色稍去,他笑道:“哈哈,好一条汉子,军队赏罚,自有法度,本王岂能因为一点财货而破坏法度!”
马吉愈加感动,连忙道:“小人……小人不敢!”
“好,你且细细说来,那潘将军是否有诚意?”
邓太阿在一旁都看呆了,心里泛酸,不是感动的,而是嫉妒的,大王还从未对他这般亲近,这般如沐春风呢,这糙汉子何德何能得大王如此亲近看重。
马吉身体颤抖,嘴唇哆嗦,半是感动,半是愧疚,一种没完成林蝉所交任务的愧疚。
他吞吞吐吐,“观……潘将……军举止,诚意……似乎不大!”
林蝉心说果真如此,又见马吉似乎有些紧张,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毫无下线的收买人心做的太过,忙松开手。
旁若无人的矗立原地陷入沉思,“果然,谷外既是本王所在,不亲自前来护驾不说,就连承诺的书信也不愿意写一封,委实不像真心要来护驾。”
若真心护驾早就应该率领军队到谷口请安了,这可是护驾从龙之功,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功劳更大的呢?
好嘛,现在就连书信也不愿意书写一封,此种行为倒像是避免落人口实的谨慎之举了,说到底,对主公见死不救这等反叛之举不是任何有良知、懂礼法、受教育的人能明目张胆做出来的。
马吉逐渐从紧张中舒缓过来,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潘将军之子少将军似乎与潘老将军意见向左,为此,少将军还特意跟着属下回来了,现在正在北望坡等待接驾!”
“少将军?潘云之子?”
“对,就是潘将军之子,少将军名潘凤,在断魂关颇有勇名,十分受潘云将军器重和喜爱。”
林蝉来了兴趣,好奇问:“哦?你如何得知潘云器重和喜欢其子潘凤?”
“实不相瞒,属下入关中后,潘云将军曾多次问策于少将军,此次潘凤将军跟着属下来救驾乃是少将军自作主张,私自出营所为,但以属下料来,以潘云老将军对断魂关的掌控,相信老将军亦已知道,他既不阻拦,少不了爱护之心!”
“你的意思是潘老将军不愿救驾,潘小将军潘凤愿意救驾?”
马吉诚惶诚恐再次跪在地上,颤声道:“属下惶恐,属下不知。”
林蝉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马吉,心想这马吉恐怕心中确有此想法,只是不愿意明说。
“也是,事关重大,他不愿亦不敢说出自己看法。”
需知若是说错,与事实相反,后果将不堪设想,届时,他的人头保管落地。
林蝉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烦闷说:“起来,起来,又跪下干嘛,我又不怪你,更不会罚你!”
马吉知道林蝉看出他的心思,眼皮一跳,心下感激,又敬更惧。
林蝉不管马吉反应,只露出思索神色,他却是被搞糊涂了,这潘云究竟在搞什么,到底愿意救驾,还是不愿意救驾呢?
他以为这其中猫腻定然不少,潘老将军既然不愿救驾,为什么不阻止少将军呢?
需知主将既然表态不同意出兵接应林蝉,这位少将军私自出兵救驾,说重了就是违反军令。
“对了,北望坡在何处?”
“小人估计北望坡距谷口约十里,地形险要,关隘奇绝!”
“这么说,有被伏之患?”
马吉闻言,脸上冷汗直冒,满是惶恐之色,忽然也开始怀疑少将军潘云的意图了,他迟疑道:“奴才……奴才不知!但观少将军带出来的人并不多,料来……”
林蝉摇摇头,跟你出来时带的兵少,谁能保证人家后面不增兵,说不定人家就是做给你看的呢。
但是说伏击可又不像,人家完全可以假意答应,然后再伏击嘛,完全不用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此事确实透着一股子蹊跷。
“邓爱卿以为如何?我等是该进入谷中,还是不进去?是该相信潘将军,还是不信任潘将军?”
林蝉这问题还真把邓太阿问住了。
想他也是身高七尺、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好男儿。
体魄强健、赤胆忠心、天赋异禀、修为高绝更是攀升到了五阶圆融境,唯独没有多少脑子。
这种想破脑袋都难想出的问题怎么能问俺?
简直强人所难,欺人太甚嘛!
果然,邓太阿一会儿张口,一会儿闭口就像缺了水的半死不活的咸鱼,一张一合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一张黑脸都因为用脑过度泛出不正常的酡红,急的抓耳挠腮就是毫无头绪。
林蝉见其如此,明白大半,“这位冲锋陷阵也许可以,指挥若定,智计百出,运筹帷幄还是要靠咱这样的明君。”
“明君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大家指明正确方向的么?”
思及此处,林蝉哈哈大笑,“潘将军忠义无双必不会辜负孤,既然潘小将军已经在望北坡等候咱们了,我等岂能无胆前往不成?”
邓太阿和马吉心都沉到谷底,心说,大王糊涂啊,就这样一厢情愿的相信少将军的忠心是否太过儿戏,而且这下令也不和我等商量一下,大王莫不是又昏了头。
“大王慎重,万不能一时糊涂啊!”
两人直接急眼,咬咬牙下定决心就要犯颜直谏!
谁知林蝉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呵道:“令……斥候速速派人前往北望坡探明情况!”
林蝉突然转变差点儿闪了邓太阿和马吉的腰,两人呆愣原地,直接傻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也是,以大王多疑惜命的性格可不会真的亲身冒险。”
“另加派三倍斥候四散探路,尤其太平镇方向务必探查到刘逆是否追来,另加速与地方接触,看看是否有乡民知道其他穿过断魂谷的小径,最后请营中诸将前来商议撤退事宜。”
林蝉一连三道军令如同机关枪一样,飞速发出,霎是果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