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笠心情沉重地走出门,准备去迎接圣旨。
大殿之上,饶和光的随行太监已然等的有些不太耐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宫中突发急事,念爱卿主动上报,特来邀爱卿进宫一聚,商议此事。”
“臣接旨”
王笠跪下身来,接过那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他心中很是疑虑,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敢问杨公公,这番究竟是为了何事呀?”
杨公公只是笑笑不语,转身就要离开国舅府邸。
王笠没有办法,只得跟在他后头,打算进宫去看看情况。
忆起今日他长姐的反常行为,他便有些心慌,这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又能够出什么大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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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王笠入了宫,一路进了主殿,才撞上饶和光。
饶和光看上去不太高兴,除去平日里的欢愉,这会儿看见他。脸色阴沉,更是让他心里一咯噔。
“微臣参见皇上。”
“你先起来吧,朕有事儿要问你”
饶和光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王笠先坐下来。
王笠心中喘喘不安,抬起眼对上饶和光审视的目光,愈加的不太好受。
“皇上,您今日召微臣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儿?”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了。
饶和光将奏折递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先看看吧,这是你自己写的。”
王笠闻言接过奏折,一摊开。险些从坐上站起来。
只见那奏折上面写着一堆字,字体的确与他非常相像,但他绝对没有写过这样的东西
他又仔细的看了两眼,窥见了内容后,双眼圆睁:
“兹有皇后王蔷,虽为微臣长姐。但以身试法,私自挪用国库1万两有余,微臣不能容忍,故今日特上奏以禀告陛下,望陛下严加惩治。”
“这……”
王笠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可转念一下,这上面还有他自己的印章。
如今圣上竟然是单独召见他,想必张姐也自身难保。
“朕已经查过了国库,就在前两日,皇后的确私自挪用了国库资金,且的确是一万两数目,没有任何差错。”
饶和光凝视着他,接着道:“国舅大人能够主动揭发你长姐的罪行,朕很是欣赏,但你长姐抵死不认,所以才特意找你入宫对质。”
王笠又看了一眼那奏折,上面的红色公章尤其醒目。
他昨日没有回到国舅府邸,知道他公章在哪里的,也就只有尚静芳跟寒茗了。
目前尚且不能确认是谁。如果他主动提起昨天的事,那么很有可能会波及到他自己。
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反正皇上也没有要对长姐做什么的意思。
干脆他求求情,这件事就算翻篇。
“皇上,这奏折的确是微臣所撰写,但皇后娘娘罪不至死,还请皇上您从轻处罚。”
这句话刚落下来,饶和光的脸色就有些惨白了。
“私自挪用国库可是死罪,你让朕如何赦免她?”
王笠心中复杂,一方面想要自保;另一方面又有一些不忍这样对待长姐。
“皇上,您就不能看在皇后娘娘治理后宫这么些年的份上,稍微从轻发落一些吗?”
饶和光冷哼哼,“从轻发落,这话你当真讲得出口?”
仿佛是比刚才要更生气了一些,王笠不敢再多说话,连忙又跪了下来。
“请皇上饶命啊,方才是微臣不对。”
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暇去管张姐了,能护好自己才是王道。
“来人去把皇后娘娘请过来,只要与你二人当堂对质。”
此话一出,王笠脸色瞬变。
若是长姐在场,只怕他就不能再把责任往外面推了。
但害怕归害怕,王蔷上来的那一刻,他还是站直了身子,在心里盘算好了措辞。
王蔷已经不复平时那样盛气凌人了,褪去华裳,穿上一袭囚犯的衣服,整个人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来了……”
王蔷死死的盯着他,语气并不算和善。
“长姐,你还好吗?”
王笠伸手想去扶她,但一想到等会儿的说辞,便不由得有些心慌。
“皇后,如今国舅大人朕也找了过来,你大可再陈述一遍。”
饶和光揉揉眉心,似有倦意。
“臣妾不曾做过的事,自然不会认,国舅来了也好,本宫倒是想问问你,怎么就能写出这样的奏折诬陷别人。”
王笠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应答,现在已是证据确凿,只要他一口咬定是长姐做的,其他的事都与他无关。
指不定圣上还能看在他大义灭亲的份上,更加器重他一些。
尽管他良心不忍,这件事起因在他,如果他真的把罪责都推给长姐,岂不是显得很不仁道?
王笠十分纠结,最后还是选择了他自己。
“长姐,你既然做了便认了吧,抵死不从日后反而会更难看。”
这话一说出口,王蔷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
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愤怒,若不是身旁侍卫拦着,估计还要冲过来,揪住他衣领,像平时那样教训他。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要害死我的。”
情绪到了极致,连本宫这个自称也没用上。
王笠向后退了两步,“长姐,我没有要害你,是你自己没有安分的做这后宫之主,如今这样,又能够怨谁呢!”
除去一开始的愧疚,现在的王笠可谓是越说越顺口。
牺牲一个长姐,就能换取下半生安康富贵,怎么看,都不算是一个赔钱买卖。
平日里的长姐自诩高贵,反正也没帮上他多大的忙。
“够了,皇后,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宫中的月俸不能满足你吗,你怎么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饶和光很是生气,看向王蔷的目光阴狠,脸上的肌肉也因为深吸一口气而耸动着,双眼泛着血丝,仿佛是失望到了极点。
王蔷先是愣了一瞬,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王笠,会在这种时候反咬她一口。
“呵,本宫做错了,你们又做对了吗,是,本宫挪用国库又如何,还不是为了扶持你这个败类。”
她伸出食指,指向一脸无措的王笠。
而后又换了个方向,十分大胆的指向饶和光,冷笑道:“你也就只对我斤斤计较了,当年林琴那事,你怎么不管呢?”
饶和光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殿外通报一声:
“太子殿下,长安公主求见!”
唯独听到这二位的到来,王蔷脸色才稍稍缓和。
饶和光心烦的很,“让他们进来吧,看一看自己的母后,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
不过一会儿,饶华清便和饶紫璇一同跑了进来。
饶紫璇看见王蔷那副样子,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急忙扑了过去。
“母后,是儿臣来迟了!”
王蔷手上还带着镣铐,本来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只动了一下,铁器声音就响了起来,顿时打消了她的念头。
饶华清虽克制,但看见自己生母这般德行,面上亦是不忍。
“父皇,母后毕竟是一国之母,这样会不会有失体统。”
饶和光身体向后仰去,不怒反笑,“一国之母?她根本当不起皇后这个身份。”
王蔷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知是苦是笑,一张脸变得极为狰狞。
“陛下觉得我担不起,这十年帝后名分,今日我才知晓,原来我是担不起的。”
她的眼泪滑下,落到地上,瞬间碎裂开来。
饶紫璇亦是泪眼汪汪,跪下来就要恳求饶和光:
“父皇,你放过母后吧,紫璇求求你了。”
然而,眼泪在这场闹剧里头并不管用,饶和光面色更加阴沉。
他走到王蔷面前,“这十年来,你日日与林琴做比较,殊不知,你怎么比都是比不过她的,最起码,她不会害人,也不会有你这样大的胆子。”
语气无比凌厉,仿佛无形的利刃,直接从王蔷心上穿过。
饶和光说的不错,这十多年来,她日日都在与一个死人攀比。
林琴越是死的早,她便愈加有优势。
饶冉冉虽是长公主,但毕竟不是男丁,将来继承不了大统,从这方面看来,她是赢定了的。
可谁会想到,饶和光对饶冉冉的器重程度,远远超过饶华清,虽然没有直说,但指不定就要把燕国的江山送出去。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忍受呢,是谁都无法忍受的啊!
林琴她凭什么,不过就是出身好了些,混到了皇后这个位子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死的凄惨。
林琴的女儿,再怎么尊贵,也还是得追在她后头,为了让她满意,做出许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完胜,却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在饶和光心里,她从来都比不过的。
从来都比不过啊!
王蔷跌坐在地上,她的泪水簌簌落下,但她没有擦拭。
只是将目光从场上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出卖她的胞弟,面上毫无愧疚之心,反而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她的父君,眼里的怒意怎么也掩盖不下去,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将她凌迟处死。
唯一能看下去的,只有她的一双儿女,可他们却和自己一样没用,怎么也比不过饶冉冉。
王蔷苦笑着,“那你赐死我吧,对了,还有国舅,烦请陛下好好查一查,他又做了些什么。”
现场已是一片慌乱。
王笠跪下来,饶紫璇也跪着,他们的观点完全不一致,搅得饶和光心烦意乱。
“将皇后压下去,传朕指令,今日便直接废除王氏后位,关押到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宫闱半步。”
“朕要看着她孤独终老,一生都在愧疚中度过,无可解脱,也无法解脱!”